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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那都是他的大哥用圓珠筆工工整整抄下來的。抄了整本整本的數學語文書,還有他當年上學時留下的作業本課本。徐長卿連高中都沒有上過,初中畢業後學校停課,在社會上閒蕩了兩年,就進了工廠。他們這一批人,小學學軍中學學農,除了語文有一點看水滸紅樓臨大師的帖打下的底子,數學忘得精光了。英文虧他背了這半年的單詞,有一點入門。夏季招生在即,大哥要他好好複習,這樣機會千載難逢。
他捧著這些複習資料,想老葉如果還在,憑他的聰明,這樣的功課不在話下。他想要的出路已經出現了,“上大學”或是回上海,這樣的美夢已經不再是夢,這兩樣是緊緊捆綁在一起的,他可以上上海的大學。上海那麼多大學,復旦大學同濟大學交通大學華東政法華東師大……這麼多這麼多,全是中國一流的大學,就等著他這樣的聰明人去上。
可惜他沒有等到。
聰明的人為心所累,有知識的人為知識所困,多慮者必然多思,多心者必然多愁。所以紅樓夢裡王熙鳳的判詞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妙玉的判詞是“雲高未必高,欲潔何曾潔”,晴雯是判詞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善泳者溺於水,擅博者死於智。老葉自信他有圍棋段級的水平,搓麻將打撲克博眼子戰無不勝,哪裡想到會死在了這個上頭,並且還是他親手做的麻將。
所有的苦難都隨身而沒。人死了,那些困擾他的死結也就開啟了。
老葉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是半夜靜悄悄走的。第二天早上那個照顧他的大嫂去為他擦身時才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醫院通知了廠裡,徐長卿忙去學習班找朱紫容。朱紫容一看是他,馬上明白了,她臉色一白,暈了過去。
縣裡沒有火葬場,老葉的屍體是運回上海火化的。廠裡木工組連夜為他打了一口棺材,用當地產的紅松製成的,刨去了樹皮,解成了粗糙的木板,釘了一口簡易棺材。當年用一棵千年楓楊做了九十口箱子的木工組,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木材來為老葉做棺材了。紅松板材松而易生蟲蛀空,並不是做棺材的木料,當地人從來不用這樣的樹來做壽材。不過不要緊,上海也不能土葬,再好的木頭,也不過付之一炬。紅松還有松脂香,可以讓老葉在松香中幻聽安徽深山裡松濤的吼聲。這樣的聲音在山裡無時無刻不響起,兄弟樓和住宅樓的樓後就是大山,松濤伴隨他們從來的第一天入睡,初時聽了覺得吵,整夜睡不著,後來聽慣了,回上海時沒有松濤怒吼,只有汽車喇叭,反而不習慣。紅松是這個三線工廠帶給老葉的最後印章,它和老葉的屍體一起變成灰,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深刻地植入到骨殖裡,收納進骨灰盒裡,葬在他一直想回的上海一塊公墓的墓地裡。
欠債還錢
老葉的死,讓廠領導下決心抓一抓聚眾賭博的事情。老葉病了進了醫院,辦不成他的學習班,但他作為廠裡最有名的賭徒,他的家自然就是賭窩,他的老婆自然是莊家之一。在老葉還在住院的時候,朱紫容就被當成了典型,和廠裡另外幾個在家裡設賭局的人一起學習最新的檔案精神,深揭猛批“四人幫”的流毒。朱紫容因為這件事,專機組組長的職務被撤了,而童隊長早就不是武保隊隊長了,又因他也是莊頭之一,也被關進了學習班。朱紫容日子之難過,可想而知。
本來她是天之嬌女,生得美,又能幹,嫁個男人又體貼,不打老婆不罵粗話,又有學識,哪兒哪兒都好。在廠裡本來就女性資源稀缺的情況下,從來都是男人們關注的目標,也是女人們嫉恨的靶子。但自從老葉一死,她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女人把她當賤貨,以此標榜自己是良家婦女,清白高貴。而男人則把她當破鞋,誰都想去穿一穿。以前雖然有不少光棍心裡在想著她,但因為有老葉在,有夫之婦總是不會去招惹的,除非那女人有一個王八男人。但一個寡婦,額頭上就等於鑿了“我好欺負”四個字。更兼老葉從醫院逃回來的那夜,他們夫妻的口角被耳朵尖的鄰居聽到了,這樣的事,從來都是傳得比長了翅膀還快,不過半天工夫,全廠的人都知道老童和朱紫容發生了不正當男女關係,把老葉氣得連夜從醫院跑回來抓姦,又當夜氣得發了病,以至送了命。
這樣的流言,有一條就可以要人的命,何況這麼幾條加在一起。朱紫容名聲之壞,超過廠裡任何一個風流女人。
廠裡不是沒有風流的女人,這個廠男女比例如此失調,飢渴的男人見了略有幾分姿色的女人才不會管不管她有沒有男人,下流挑逗的話從來都不會少。而女人們在到了一定的年齡之後,非但不會再聽到這樣的挑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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