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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一跳一跳地跑到同濟堂外邊候著。
我苦惱地看著杏善堂越來越近的朱漆招牌,心裡腹誹自己千萬遍,不通醫術的可不止甘藍一個人吶,我這把老臉又要丟到地下被人踩兩腳了。
日近西山,甘藍早已進了同濟堂多時不見蹤跡,杏善堂門口垂髫的小童趾高氣揚地呼喝道:“你!最後一個,快進來吧!”
我只好硬挺著身子跟著他往醫館內走去。前廳左側立著高高的藥櫃,百來個小小抽屜細細地貼著藥名,水曲柳木的大掌櫃臺被擦得亮亮堂堂。而右手則是大夫問診開方的小室,用了數十條垂地黑松木串珠做成的簾子隔了起來,隱約可以瞥見桌凳以及筆墨紙硯古畫典籍等物。正堂中間間隔擺著八張小几,十六張實木靠椅,以便病患歇息。
穿過前廳,是一進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四方院落,幾株白色重瓣木槿花期將盡,只剩幾朵將謝為謝的朵兒藏匿在翠綠的枝葉中。四隻藤椅一方藤桌隨意擺放在花樹旁,閒時小坐頗有幾分意趣。院子左右兩邊廂房門戶緊閉,而迎頭的一間寬敞屋子裡傳來敘敘落落忽高忽低的話聲。
一時,屋裡衝出來一位仁兄,雙目眥裂,錯身而過時簡直要把一對不大的眼珠子活活噴出來,哭腔哀嚎著:“《黃帝內經》我不過是掉了兩句,不過是掉了兩句!”
我手心捏出一把汗,喃喃自語:“應徵學徒而已,背不出《黃帝內經》便不成麼?”
往前一味直走的小童耳朵尖,聽見這話,很是看不起的樣子:“那是自然,想進咱們這鼎鼎大名杏善堂的門,沒兩下子怎麼成!”
我對他頓時肅然起敬:“你小小年紀就能背誦《黃帝內經》了麼?”
他停步回頭,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一遍,彷彿我是那街邊不會搶食的大黃狗:“我只是打掃的小童,要背那鬼東西做什麼!”
指了指前方垂下的慈竹密簾道:“你進去罷。”
我心下忐忑不安,十隻鼓槌咚咚敲著似的紛亂如麻,如同將要被先生揪起來背書的學生一般,可巧,我還是那不學無術的劣徒,只怕待會連《黃帝內經》第一個字都背不出,那先生不打我手掌心,也得一腳將我踹出門外吧。
邁出兩步,又回頭顧盼,悽悽切切地做最後掙扎:“你們這裡或許還招打掃的人麼?”
他撇撇嘴,不屑地重重一哼,掉頭便走開了。
我將雙手籠在袖子裡悄悄擦盡粘溼冷汗,一鼓作氣掀開簾子,踏進內堂。百餘種藥材混雜的氣味撲面而來,一個男子身著墨色衣袍蹲在藥櫃一角,翻檢著一小屜藥材。聽得我故意放出的沉重腳步聲,他起身回頭望了過來。
我想這京城果然是人間的風水寶地,地靈人傑,不過才幾日,竟然讓我遇見兩位神仙也似的人物。那日百味樓的財神爺已經算得上是天上地下三界六道少有的俊朗無敵,而這位大夫一身溫潤動人的風姿,若不懸壺濟世真是埋沒了,只可惜他要不是冷著一張仙人也似的臉,只消稍稍帶上三分拂面春風的笑意,便是喂人毒藥眾人也是甘之如飴。
他見我進來似乎很是驚訝,雙手一抖,黃紙裡包好的藥材窸窸窣窣盡數掉落在地,他倒也不急著拾起,墨黑的眼珠子只是一轉不轉地盯住我。
我恍然大悟,人間極少女子從醫之道,方才我在門外已是引得眾人側目,他想必也是太出乎意料,只好躬身福了一福:“先生有禮,見貴醫館招收學徒,我自幼很是醉心此道,前來一試。”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嗓子喑啞地吐出兩個字:“名字。”
“孟離。”
他繼而又緘默不語,我思忖這名字是有哪裡不妥,但見他身形終於動了動,一步一步踱近前來,一股凌厲之氣居高臨下朝我襲來。
我嗅到他衣間帶起淡淡藥香撲鼻,雖身處百餘藥材之中,但他滿身與眾不同的藥香能輕而易舉被捕捉得毫髮畢現。
我浮上一絲煩悶抑鬱之氣,心底有什麼被壓制著蠢蠢欲動,直截了當開口問道:“考試能否開始了?”
他“唔”了一聲,迴轉過去撿起方才掉落地上的小堆藥材,攏在黃紙中,遞給我,道:“把這包藥煎好,文火,三碗水煎成一碗。”
我愣愣地接下捧在手中,不是應該背書麼,或者也該辨識一下各種藥材來難為我才對,煎藥這種事情,方才那打掃的童子也能按照他這清晰明瞭的吩咐做到吧。
片刻之後,我忽然開始後悔自己如此輕視煎藥這份工作,當他軟香灼熱的鼻息一直噴在我頭頂時,我失手把煎的焦黑的藥湯又打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