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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有像此刻這般體驗到失明的無助。在一片黑暗中經歷一個女子一生中可謂是涅槃的事,並不是什麼好的感覺。我多想現在能復明,起碼能看見圍著我的都是誰,等會兒我的女兒出生,我該將她交給誰才最安全。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感覺痛楚一陣強過一陣,穩婆在我耳邊大聲喊:“陛下,您可千萬別睡著!現在開始用力!”
我猛地一驚,用指甲掐掌心的肉,咬著嘴中的軟布,根據穩婆的指示使力。
我大汗淋漓,喉嚨中發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嘶吼,每使完一次力,都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一般。
黑暗中無法估計時間的流逝,但我覺得似乎是已過了很久,穩婆依舊在喊著要我用力,可孩子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探出頭。
我惴惴不安,忐忑不定,拿不準究竟該儲存體力還是繼續徒勞用力。這時忽聽穩婆低低的一聲驚叫,她顯然是想竭力壓制住叫聲不讓我聽見,但我卻還是聽見了。
她聲音慌亂,匆忙間竟忘了避開我,我聽到她在和人討論:“章太醫,陛下這胎位……不正啊!孩子是臀位,您說這事兒怎麼辦?”
臀位?
我近來讀了不少醫書,前人亦有記載過產婦難產之事,其中就有臀位,新生的孩子,不是頭部先出,卻是臀部先露,此種情況,產婦危矣。
那一瞬間,我不是絕望,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放鬆感。死亡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可怕,因為死了便能見到商陸。
我全身癱軟下來,先前的疲累和痛楚一齊湧上,十分勞累。我竭力想睜開眼睛,然而意識漸漸模糊,那種墮入黑暗的香甜的睡眠中的誘惑越來越強烈。我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說,睡吧,你撐不住了。
我放任自己墮入那無邊的空虛之中,在清明靈犀消失前的最後一瞬,忽然砰的一聲巨響,聽聲音,好像是什麼人用力推門而進。這聲炸響像是平地起驚雷,把我驚得一絲睡意都不剩。
周遭有片刻陷入了一陣沉默,而後忽然響起了各種聲音,他們都在表達著同一個意思:“長歌公子,請出去,這不是你能來的地兒。”
居然是長歌海月!
我簡直惱羞成怒,吐掉口中手巾,喘著氣兒下令:“長歌……長歌海月,你給我滾出去!”
只可惜因為氣虛,說出來很沒有氣勢。
長歌海月壓根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他好像在對著穩婆和章太醫說話:“過去可曾有這般接生經驗?”
“有是有的。從前也有官家小姐和陛下一般,那時大多是透過用手摩挲腹部,使胎兒調頭朝下,順產出來的。可現在是陛下……老奴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你給我治!治好了,還能留你一條賤命;治不好,我讓你連全屍都落不著!”
我氣喘吁吁,想對周遭人說把長歌海月這廝叉出去,可腹中孩子折騰得我只有呻吟的力氣。
大概是長歌海月臉皮太厚,又大概是他霸氣四溢,居然沒有人再堅持把他趕出去。
長歌海月把手巾塞到我嘴巴里,湊到我耳邊說:“雲小茴,你給我堅持下去,這可是你和商陸的孩子!”
在生不如死的時候,聽到商陸兩個字,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長歌海月嘆了一口氣,握緊了我的手。
穩婆一邊在我耳邊鼓勵我堅持下去,一邊撫摸我的肚子。我睜大眼睛,看著這一片黑暗,斷斷續續問身邊的人:“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回答我的是長歌海月,他頓了頓,又驚喜道,“雲小茴,外面下雪了,這可是初雪,等你生下孩子,我們一起抱著孩子賞雪,你說好不好?”
我沒有多餘的力氣糾正長歌海月一廂情願的想法,只覺得精力在一點點流逝。
“正了正了!陛下!胎位正了,孩子的頭出來了!”穩婆驚喜地叫道。
我卻再沒有一絲力氣了,我連叫都叫不出聲,喉嚨嘶啞乾涸。
“雲小茴,就快了,你可給我挺住!”長歌海月喝道,而後又怒斥,“參呢?!人都死哪去了?我要的人參呢!”
有人急速地小步跑來:“參在這兒!”
長歌海月把參片塞進我嘴裡,像個婆子一般唸叨:“這可是上千年的野山參,用來吊命的,雲小茴你含好了,我一定讓你們母女平安!”
我緊閉上眼,分不清沾溼臉頰的是淚還是汗。
為什麼此時在我身邊的不是商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