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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我都不曾再說過一個字。
我與這些人,原本就素昧平生,敷兒,在這世上,已無親人。
每日,有飯有菜,且,菜式可算得清淡可口,精而又精。連敷兒的衣裳,也全是上好的綾羅綢緞製成,清一色的綠,只深淺不一而已。甚至,連足下的絲履,也左右不過是這些顏色。
每日,除了一日三餐,都有云英另為我奉上湯藥。
我並不推辭,她給我,我就喝。
一連服了半月有餘,敷兒的身體竟一日不如一日,每一日,只覺得步履虛浮,面色日益蒼白,後腦處,更隱隱傳出鈍痛,似是舊傷復發之狀。
據先生當日講,敷兒初到雲落院之時,後腦本就有傷,一連服了數月湯藥之後,瘀腫才漸漸散去,隨之疼痛也稍稍緩解。
如今看來,這份舊疾卻隨著敷兒的沉寂,再度襲來,且,一日比一日甚,一日比一日難耐。
雲英見我形容不對,又不肯出言,遂,向這府中的管家丁宥德稟報。老管家並不敢怠慢,連夜為我請來了大夫,診了脈,重新開了方子,換下了先前的那一副。
就這樣又過了兩月有餘,敷兒,雖來這院中日久,卻始終不曾再說過一句話。
天氣,漸漸悶熱,又是一輪明月高掛長空。
晚風習習,卻吹不去這溼熱。
雲英領著一名小丫鬟進入,示意她將盤中之物奉於我。我隨意看去,原來是我當日遺落在燕王府的翠玉長笛。
我認得她叫靈兒,雲英曾當著我的面喚她,我半靠在軟榻之上,兀自不動不言。
雲英等了片刻,見我猶不動,遂,親自拾了,交予我手中。一面輕道:“姑娘,奴婢前日見這府中有一高處,上建有涼亭,正好可以讓姑娘吹這笛子,奴婢領姑娘前去可好?”
我接過,手指輕輕摩挲過每一隻笛孔,直至此時,我仍沒有一滴熱淚。
敷兒的淚痕自進得這宅院,就幹了。
我並不搭腔,只從這軟榻之上起身,獨自走出房中。
屋外,果真是月色如水,樹影婆娑,宛如當日一別,歷歷在目。
只是景猶似,物是,人非。
我執了笛子一路緩行,雖換了一副藥方,不適之感比之先前要好過許多,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身子日漸虛弱之後,怎可能一時間就恢復如初?不過才行了半盞茶工夫,我便已虛汗淋漓,如此氣息,可還能吹得響這玉笛?
再往前行了數十步,果然看見那一處涼亭,正位於一座緩坡之上,有數十級臺階通往。雲英趕緊上前幾步,扶住我的身子。
藉著她的臂力,敷兒勉強才攀到亭內,只見四周空寂無人,萬籟俱靜。只有隔壁人家的燈火,隔了一道迤邐的院牆,弱弱映入彼處。
雲英說的極對,確實是一處極佳的處所。
我將玉笛輕輕置於唇邊,素手輕移,再一次,吹起那闕《越人歌》,那一闕由敷兒自個所譜的曲調。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
月輪年年相似,此刻,浩淼的洞庭水上,應也是同此皎皎月色。
擊槳而歌的越女,你何其有幸?能夠得遇心內所喜,再為他所喜。
笛音,只比這月色還清淡,更比那清風還婉轉數寸,於這靜夜中,繞過那繁茂的碧樹,蓋過那幽怨的蟬鳴,直沁入人心去。
但,即便它再悠遠襲人又怎樣?即便它能繞樑三日又如何?可惜,它飛不過離恨天長,越不過滄海水闊,也是徒然。
敷兒,當然有淚,敷兒,當然會有怨。
既然不能落淚,也不可埋怨,就讓滿腔的女兒心事,不過隨著素手之上的一支玉笛,直飛入洞庭。
我一連吹了兩遍,才因著胸口的急促而停下。
我扶著廊柱,望著那熠熠的燈火,想必能夠住在彼處的,都是大戶人家,非富即貴。是誰入夜竟不曾歇下,那燭火如此溫暖如此執拗,暈染了漆黑的夜空。
我站得有些累了,雲英見我腳步不支,趕緊上前幾步扶著我,送我回房。
接下來,一連數日,我每夜必至這聽風亭,每夜,必是戌時整,用手中的玉笛劃破這寂寥的暗夜,灑下曲涼如水。
到第七夜,笛音剛剛暫歇,其實是敷兒的身體尚未恢復,已經不能連續吹奏數支曲子,才奏到第二遍,體力已是不濟。
我只得暫倚著那廊柱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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