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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燭叫清風拂過,緩緩搖曳了數下。我等了許久,都聽不到她再有任何動靜,只得迴轉脖頸,果然,見她滿面肅穆,領著一幫小宮人,依舊筆直地跪於榻前。
青石冷硬,她竟一聲不響跪了如此之久,我強忍著傷痛與之目接,她雖跪著,眼中卻異常坦白清澈,那裡面,並無絲毫哀楚與自傷。
她的脾性可說和雲英迥異,卻同是落落大方的女兒家,令人生敬生憐。
我看了許久,冷汗涔涔迤邐而下,卻終是不忍心她再跪,啞聲輕道:“起來吧,我喝便是。”
此言既出,雲蘿立刻於地上俯身再深深一拜,身後的宮人們更是隨著她向我叩頭不止,尤其是那幾個年紀尚幼的,一面叩首,一面已是泣不成聲。
雲蘿這才扶著身旁的一位宮人立起身,扭頭吩咐靈兒道:“去,將姑娘的藥重新煎過端來。”
“是。”靈兒等人趕緊領命下去。
雲蘿揮手示意其他人等也一併退下,見眾人都去了,這才重新坐於我床前,一面為我輕輕拭去汗膩,低低嘆息一聲,復勸道:“姑娘既如此體恤奴婢,雲蘿不防實心相告一二。燕王殿下新冊了王妃不假,但除卻徐王妃,北平的王府中,尚有四位侍妾。這四人中,都不曾封過品級。依奴婢聽來,殿下並非沉湎女色之人,姑娘如肯好生服侍著,依姑娘的人品,不愁沒有出路。”
見我默然不答,片刻後又道:“雲蘿雖是下人,不妨多勸姑娘幾句。依雲蘿看,殿下平素待自己人雖面冷,卻並無苛責,諸多皇子中,有許多王府內的宮人都眼熱咱們府內的差事,姑娘可曾知曉?雲蘿識字不多,自幼只跟著私塾先生認過幾個字,也知道有一葉障目之說,姑娘天資過人,豈會不見泰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殿下的為人,時日久了,姑娘自會品出。”
“眼下,以奴婢拙見,姑娘還是放寬心,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其他。”
我並不答,原來,他已前後有了五位妻妾,這在尋常百姓家都不為過,更何況王侯將相府邸。
但,我介懷的並非是這個,即便是他,恐也不明白女兒所為何來。
或許,他不是不明白,只可惜,造化弄人。
他雖要了我,卻始終介意羅敷的身破,或許,他更介意讓羅敷身破之人是他的兄長兼前儲君,後者的胸襟韜略遠遜於他,卻因了長幼之序,因了所謂的“仁孝”二字,屢佔先機,但凡有血性的男兒,都會介意。
但,羅敷並非甘願,也無力轉圜。
至於官修,羅敷與他之間,清白皎潔堪比明月,可他仍要苛責與我,甚至不容羅敷自辯。
羅敷怎會不知他心意?
他雖暴虐猜忌,卻不似其兄長秦王與晉王的無度,燕王朱棣的名聲,早在敷兒置身雲落院之時就已在教坊間耳聞,不要說是秦晉兩王不能與之相較,即便是所有皇子一齊與之相較,也不能望其項背。
更遑論,敷兒夜夜以曲換文,史官用筆何其簡而直,敷兒又怎會不知他“人前”的品行?連雲蘿都知他待自己人面雖冷卻並不苛責,他待羅敷如此,便已是把敷兒看做了自己人之中的心內人。
唯有愛之深,方會現其形,方會苛之切,自古皆然。
可是,他不會應承,更不會明示敷兒。
彼時,他以手中長鞭鞭笞與我,我卻始終不肯抬頭與之目接,並非敷兒心內懷恨或有怯,實是不忍視之。
切膚之痛尚可忍,最難忍是人心之殤。
那一刻,羅敷知他為何痛,但,敷兒自個心內,比之更痛。
雲蘿見我黯然不語,輕聲再道:“剛剛雲蘿聽管家講,明早,姑娘是啟不了程了,只讓姑娘安心養傷。等傷養好了,再做打算不遲。”
其實她不說,我心內早已明知,不但明知,更心知他臨行之前,必不會來見我。自此之後,天南地北,各自一方,再相見,更待何時?
雲蘿低低問:“姑娘因何笑?”
我輕輕握住她的素手,含笑輕道:“因為羅敷……是個……痴兒。”才說話,便咳喘不止,咳喘牽動了傷處,不一會,鮮血便濡溼了包裹傷處的白絹。
雲蘿雖不出聲,卻也是變了色。
十月二十九,卯時三刻,燕王率部離京。
次月十五,始至北平王府。車馬甫入,聖旨便隨至。
臘月初四,燕王奉旨再討北元殘部。
所率十五萬燕軍,再一次於苦寒之地,深入敵境。
正月初六,高皇后薨,諸王皆回京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