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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無主,以貴妃之位最為尊貴。也不知是哪宮的妃子向她提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殊死一搏,或許可以獲准待發清修。蕭貴妃意識到這是一個最為愚蠢不過的法子,卻也是魚死網破下唯一可以一試的法子。於是不願為肅宗殉葬的二十餘個妃子竟串通一氣逃入廢宮,以玉簪作為唯一的武器,連同扯發、撕咬,將前來行刑的宮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鼠竄。
二十餘美貌婦人平素裡為了後宮爭寵沒少權謀腥羶、殺伐果斷,而今卻手挽著手形同知己姐妹,各自緊握一根髮簪,彼此拭淚鼓勵。化窈窕作態為草莽剛烈,渾如那些遍跡於街巷阡陌、終日蓬居蔬食的青裙縞袂,這般大異於往常、視死如歸的模樣端的就有那麼些令人發笑了。
可在場的宮人無一敢笑。
蕭貴妃體態豐腴嫵媚,容色端莊秀麗,雖兩鬢散亂、脂粉未施,面上卻有慷慨赴死的悲憤之色,更令人不敢褻近。隔著一扇燕子旋繞不離的紅窗,她橫眉豎目,厲聲質問前來行刑的老太監馬奴,“我爹爹與大哥為大周駐城守邊遍體金瘡,二哥三度出使漠北,高風亮節不辱國威。賤妾蕭氏雖僭居貴妃之位,自問侍上處下皆恭謹自謙,從未爭寵見妒於宮闈。蕭氏一門義膽忠肝,不求榮華顯赫,只求不負聖上隆恩,憑什麼要我殉葬?!”
“既是國公的意思,奴才實在……實在沒有法子……但求娘娘成全……”平日裡深受貴妃恩惠的馬奴兩鬢皆白,橫紋密佈蒼老面頰,抬袖幾番,卻怎麼也搵不盡老眼中的淚水。
那些行刑宮人聽聞蕭貴妃的聲聲厲斥,如何還敢逼迫上前。僵持的幾個時辰將八歲天子也驚動了來。一些伶俐的內侍眼見事態越演越僵,便悄悄將此事通報給了宰輔溫商堯。最後還是由右衛上將軍溫羽徵親自帶領麾下精兵前來剿滅叛妃。
那身披紫貂大氅的挺拔身影從遠處慢慢移近。削瘦面龐血氣全枯隱泛羸色,唇邊倒始終盈著一闋風行於水的淺笑。
“這帝位本是晗兒的,先帝立儲之時我與副相韋松大人恰在一旁。”蕭貴妃收抬起眸中淚水,以一個超然平靜的目光直視溫商堯,“我不怨杞昭竊據神器,我只恨你指鹿為馬、隻手遮天!”
溫商堯輕輕咳起,少頃,又淡笑道:“娘娘出生朱門,識書達理,自然應當明白:先祖禮法不可廢。”
“可容我向皇上說些話兒再上路?”
“娘娘但說無妨。”
“賤妾想向皇上求三個恩典。”蕭貴妃面向天子跪伏於地,也不等那八歲孩子表態,便叩首道,“一求皇上念在手足之情同袍之義,恕佋王杞晗一條生路……”
杞昭自知自己做不得主,便揚起小臉望向身側的溫商堯,見他兩眉輕蹙地微一頜首,當即也點頭如搗蒜。
“二求皇上寬刑薄賦,廣事耕墾。莫因國勢強盛就志得意淌、窮兵黷武,行那要不得的強蠻作風……”
八歲天子又抬臉看了身側的男子一眼,卻見他反而俯下深長眼眸,以一個似詢似考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將蕭貴妃的話細想了想,便大起膽子,自作主張地點頭應允。
蕭貴妃又磕頭在地,這回的力道比前兩回都大上許多,鮮血剎那濺落白皙顙額。聽她又道,“三求皇上親賢遠佞開言納良,他日親政後肅清這些柄權的外戚,莫叫我簡周江山改姓了‘溫’!”
在場眾人聽聞此言皆嚇面色如土噤聲不語,唯獨溫商堯放聲大笑。
“還記得皇上褓中的模樣,這般潔白可愛,一雙點了漆的眼睛曜著光亮,可比晗兒還精神,哪怕五月的菡萏也未嘗及得上。”全然是一個母親在對稚幼的兒子說話,蕭貴妃提起裙襦緩緩起身,朝自己一手帶大的杞昭遠遠作了個愛憐撫摸的動作。這個隔空輕撫像在八歲幼童心頭掄了一記重棍,疼得他眼前頓起了翳然霧氣,卻如何藏不住兩行淚水滑腮而下。
“待皇上經得百千磨礪與熔鑄、燎炙與刻鏤,終將換骨脫胎,創我大周絕古空前一代盛世!”那雙眼眸如此溫情相視,好比躍過湖澤草甸的明朗天光。縱然只是八歲孩子,也由此獲悉了話裡的訣別之意。
“微臣恭送娘娘。”溫商堯神色凝重畢恭畢敬,似是一聲令下,持劍跨刀的將士們便齊齊亮出了寒戾鋒芒。
杞昭依稀記得那日天氣極好,蒸雲蔚霞遍佈如畫長天,日光照得人心頭很暖。溫商堯佇立自己身側,伸臂將自己攬向他的懷中,修長冰涼的五指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眸。
那場舉朝震駭的血腥屠殺這個八歲幼童就看不見了。
然而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鮮血飛濺而出的聲音,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