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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祁鈞貴為親王,更是當今聖上孿生弟弟,如此重病怎會沒有太醫診治,父子倆均知這不過是寬慰之語,但此時此刻,又有誰忍心戳破。
待懷舟出去,雍祁鈞再掩飾不住,疲態畢露,白絲帕子捂了嘴,撕心裂肺般一陣咳嗽,好容易喘過氣,眼前又是一陣陣發黑,不禁苦笑,當真是閻王有請,不去都不成。
「紫菀,我過不多久便要去九泉找你啦。」
念及亡妻,雍祁鈞眼中精光頓現。
他知妻子最放心不下幼子,故此百般謀劃,總要在自己死前安排好懷風后半生。長子冷心冷情,難保不因生母之事怨恨幼弟,一旦繼任安王大權在握,懷風處境堪虞,因此才有今日這一番懇談,盼著懷舟解了心魔,日後才得兄弟和睦,便是他日鬩牆,亦不會危及懷風性命。
英雄遲暮,最忌身後事料理不清,雍祁鈞眼中閃過擔憂、悽楚,種種情愫不一而足。窗外明媚陽光射進來,亦驅不散一室凝重。
野狼坡
秋深露重,雖嚴冬未至,夜裡也已冷的厲害,呵出的氣息凝成白霧,轉瞬又掛在草尖結成冰霜。
六千人馬埋伏在樹木後、草叢中,馬蹄裹布,馬口銜環,一絲聲息不見,寂如群山。
一株高大油松後,懷風倚樹席地而坐,鑲了護心鏡的皮甲漆成墨色,與夜色融為一體。
今夜正是滿月,清輝落得漫山遍地,便是沒有一星火光,亦能辨得清一草一木,因此便越發小心,冷得難耐亦不敢稍作移動,只將握刀的手緊了又緊。
少年的手形狀優美,修長白淨,在刀柄上握得久了,已凍得僵硬,於是手指一根根鬆開又握住,反覆幾遍,恰似彈琵琶時的輪指,跳躍著撥動心絃,彈到人心裡去。
懷風身旁,兩匹駿馬頭並頭臥在地上,身上蓋了層枯草,遠處看來黑乎乎一大坨,倒像是座山岩,懷舟半倚半坐,藉著這「山岩」遮住高大身形,同樣持刀等待,凝神傾聽四周動靜。
入夜後,兄弟倆同副將陳英各領了三千人馬埋伏在野狼坡兩側,兩個時辰過去,穿得再暖也已被寒風吹透,懷舟側耳間能聽見不遠處藏身的幾個兵卒凍得牙齒打顫,咯咯有聲,還聽見有人正小聲抱怨。
他內力深厚,縱是朔風如刀亦不覺如何難熬,但知尋常兵士定是難耐,不覺四下一瞥,目之所及,樹後、草間,士兵正三三兩兩擠在一處取暖,林子深處,更有將幾匹馬趕在一處圍成圈兒的,幾人縮在中間避風。倒是懷風,獨個兒坐著,蜷成一團,半張面孔埋在膝間,只露出一雙眼睛,顯是也凍透了,卻一聲不吭。
養尊處優之下還能吃得這般苦,懷舟此時倒真有些佩服這弟弟,見懷風手指活動間微帶僵硬,略一遲疑,伸手去摸,甫一觸及,只覺握住了一塊冰。
溫熱大掌驀然覆蓋在凍僵了的手上,好似泡進熱水中,甚是受用,懷風不明兄長何以突然握住他手,卻樂得藉此取暖,不禁抬起臉,沖懷舟欣然一樂。
月光照耀下,懷舟看見弟弟眉眼彎彎,滿是親近友善,不覺化去幾分冷淡,低低道:「伸手。」
懷風不明其意,卻毫不猶豫,乖乖伸了左手出來,懷舟握住,運起太玄經,內力綿綿不絕自掌心傳送過去。
懷風只覺一股暖洋洋熱氣自手上傳來,順手臂漸漸流向四肢百骸,凍僵了的身體便在這暖流下一寸寸甦醒。
如此過了盞茶功夫,手才被鬆開,懷風此刻渾身上下都已暖和過來,不禁開心:原來這總是板著臉的哥哥竟是冷麵熱心,照這般看來也不是那麼難以親近。
「哥哥……」
懷風低低叫道,剛想道謝,卻被一掌捂住嘴巴,隨即聽見懷舟一聲低喝:「噤聲。」
便在這時,士兵們也驟然安靜,四周只剩一片風聲,順著北風,遠方一陣紛亂馬蹄聲飄進每人耳中。
懷風抬頭上望,月亮尚未行至中天,還是亥時初刻,渤耶人馬竟是提前來了。
第三章
夾裹在北風中的馬蹄聲逐漸迫近,越發清晰,不多時,五匹坐騎衝上坡頂,騎手頭戴厚重皮帽,乍一看似脖子上頂著顆碩大腦袋,人人手中一柄出鞘彎刀,鋒利霜刃在月色下閃過一泓寒芒,正是渤耶部族裝扮。
這幾人顯是前來探路,到了坡頂便不再前行,騎了馬四處檢視,當中一人取出弓箭,將點然的幾支箭矢射入林中。
「咄」的幾聲,箭頭釘在樹幹、地上,尾羽燃起的巴掌大火焰影影綽綽照出林中亂石、枯枝。
懷風縮在樹後,胸中擂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