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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都已返回原籍,不再在這集合了。哪想到,我想錯了。沒多久,就傳說在裡河滾水壩一畝三分地上,蒼蠅鋪天蓋地,敢情它們又都搬到那去了。張目去看了一回,回來對我們說,那裡的蒼蠅個頭比蝗蟲都大,飛起來帶著風,隔著幾里地就聽見山呼海嘯般的嗡嗡聲。大夥兒都疑心,地下是不是藏著什麼秘密,又都不敢隨便動,只好找些個風水先生給瞧瞧,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直鬧得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最後驚動了官府,派了不少人前去勘察,勘察的人都要拿面罩罩住臉,不然蒼蠅能把你給吃了。
結果,掘出一堆屍體來,起碼夠幾百口子,仵作挨個查驗了一下,老的六七十歲的有,小的剛出滿月的也有。還是記性好的想起來,前兩年老毛子打義和拳的時候,曾拿這裡當屠場,流的血把河水染得通紅,不少魚都被鮮血嗆死了,翻著白,浮在水面上,卻沒有一個人敢打撈上來吃。事後,有人叫家屬把屍體領走,掩埋了。這些大概都是無名屍,或者乾脆就是一家子都給斃了,沒人來掩埋他們。通州城裡的買賣家籌了一筆款子,置辦了裝裹和棺木,把這些冤死鬼殮人。有親眼得見的人說,殺人最狠的是法國人、德國人和日本人,搶劫最兇的是英國人、奧國人、意國人,糟蹋女人最多的是俄國人和美國人。我讓李耳給我找來一張世界地圖,我在圖上找著法國、德國和日本。那幾天,我一直琢磨著,招呼百來口子志同道合的兄弟,組成個暗殺團,潛入那些禍害過我們的混蛋國家,他們殺了我們一個,我們就殺他們仨。既然大清是窩囊廢當家,復仇他們都不敢,我們就自己動手。這個想頭悶在心裡,折磨得我寢食難安,一連幾日也起身不得,這麼下去怕是要一病不起。有一天,我實在憋不住了,就對三娘試探著說了,沒想到三娘當下就說:“要有這等事,算我一個,早該教訓教訓老毛子了。”再跟另外幾位一攤牌,沒一個不贊成的,驛館上下如此心齊,實屬首例。幾個人坐下來一商量,方知這樁事辦起來棘手得很,此一去,路途遙遠,舟車勞頓,沒個三五年怕是難以抵達。李耳說洋衙役都有洋槍,不等你近前,半里地以外就能將你撂倒了,真想報復,非得學會使洋槍不結。洋槍咱見是見過,頭年一個王爺手裡有一把來著,他當玩意兒玩,上面鑲滿了寶石瑪瑙。一把洋槍的價錢,買三進的院子搭上滿堂的傢俱都綽綽有餘,哪個買得起?越想越氣,嘴上起了好多的燎泡。李耳一個勁兒安慰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從長計議吧。”我也只好衝他點頭。往後我一見洋人,眼珠子就發藍,恨不得把他們雞巴揪下來,餵狗。
清明那天,照慣例,我要帶景兒給她爹上墳拜掃,祭物無須我來操心,均有祝氏一一備好。祝氏扶景兒祭奠完畢,閃到一邊去。我跪在墳前,對著碑石問道:“兄長自從保定府別後,一向光景如何?”言罷,就淚如雨下。景兒她爹性近豪爽,最喜抱打不平,多年行走江湖,一則尋訪賢良,二則查察奸佞。後來知道保定知府誣告捏陷忠良,一氣之下將知府殺了。結果讓官兵拿了,枷號一月示眾,方被杖死。我們幾個至交將他屍身領回,葬埋其家鄉。他妻子在墳前大哭一場,撞碑而亡,只留下景兒一根獨苗無傍無靠,我便攜她回家撫養。我原想將景兒當親生骨肉,培育她文能安邦,武可定國,不把實情告訴給她;可是一日五更,我夢到景兒她爹囑咐我不要叫景兒忘了他。我不好違命,只得將景兒的家事統統告與景兒,不再讓她喚我爹爹;景兒不幹,堅持要叫。祝氏見我如此傷感,過來攜起我的手說:“別哭了,看嚇著景兒。”我又燒了些紙錢,出了墳地,一路返回。過潞河書院門口,一帶松蔭,景兒要進去耍,祝氏也幫她說情。我不讓:“回去查查曆書,挑一個吉利日子再去。”祝氏笑話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總自稱村野匹夫,怎偏偏信這些個?”我說:“要是我的事,自是無所顧忌,但景兒是我的心肝寶貝,出個一差二錯,你讓我活是不活?”祝氏哼了一聲:“就知道你偏心眼兒。”我又忙著哄她:“你自然也是我的至愛,一日都離不開。”祝氏道:“騙人。”我趕緊又是一番笙管笛簫一般的甜言蜜語,才勸得她露出笑模樣來。我倆又合夥用些言語寬慰景兒,還買了麵人兒玩意兒,景兒到底是個聽話聽說的丫頭,禁不起人家的三兩句軟和話兒,也就不再勉強,我方放下心來。
這天,張目慌里慌張地跑來告訴我,驛館裡這兩天鬧鬼。天交二鼓,後院就有人影搖曳,陰森可怕,借微弱的月光看,像是個女人。我問他:“不會是三娘吧?”張目說:“不會,她見了也疑惑。”我說:“她一個,你們是倆,還怕鬥不過她嗎?”張目說:“三娘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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