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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門,出去一看,乃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叫花子,明明不認的,卻指名道姓地叫我們兩口子。三娘說:“要討口,你就到廚下去。”那人不但不走,反而嘻嘻笑了。這麼一笑,倒覺得有點眼熟了。
三娘不由得起急,跺著腳說:“你倒是走是不走,小心我摑打你。”那人撩開額前的頭髮現出本相,竟是林驛丞。我見了大驚:“你到了把辮子剪了?”林驛丞說:“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不剪還等什麼。”畢竟是不大習慣,左看右看,總覺得剪了辮子的他,不太像他了。三娘擋在我跟前,對林驛丞說:“你們要剪,你們只管去,別引得我們掌櫃的也趕這個廟。”林驛丞喜出望外道:“眼瞅著就共和了,你難道還要抱著大清律混日子嗎?”這時候,李耳也剪了辮子來了,腦袋上彷彿扣了一個喜鵲窩。他也是早就惦記剪辮子了,打在東洋讀書那會兒就動過這個心思,現在風向一變,他還能不趕個先?李耳說:“快去把豬尾巴剃了去吧,趁著熱乎。”三娘說:“敢情你們沒兒沒女沒牽掛了,我們家掌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家老小可怎麼活呀。”我雖沒去發,卻也不膩味別人去發,還常跟林驛丞打聽國事。林驛丞一會兒告訴我,南方十六省選出孫文當臨時總統;一會兒又告訴我,連袁項城和他的新軍也擁護共和了。我問他:“總統怎麼還弄個臨時的呢?”林驛丞說:“大概是等把北方也收復了才改成正式的吧。”好歹客棧裡還有個不肯剪辮子的王品跟我做伴。這些日子,他的嘴也歇工了,總支稜著耳朵四處打聽那些新奇把戲,回來就給我講,哪個官家披枷帶鎖穿著囚衣遊街了,哪個妓館姑娘跟了帶兵的從良做了姨太太……有一回,他非拉我上街瞧放鞭的去,說是賀慶袁世凱做了大總統,結果把我一個新袍子燎了幾個窟窿,叫三娘好一通罵。林驛丞呢,見是袁世凱掌了天下,彆扭些日子,終覺得姓袁的跟革命黨不是一路,加之通州城又有人眼熱潞河客棧財源茂盛,便有密摺告了上去。無非是說林驛丞匿了朝廷的產業,肥了自己。好在都到民國了,誰還管大清國的閒事?這檔子事終是不了了之了。不過,林驛丞還是託著腮幫子尋思了好幾天,猜測究竟是誰在他背後攮刀子。我說:“也就是城裡那幾家同業買賣,看著紅眼,想使壞,把咱們壓下去,自古來同行都是冤家。”這麼一說,林驛丞倒想通了:“要說起來,人家也不是瞎編派,確實是那麼一回事。”
三娘打吃晌午飯那會兒就犯愁,我問她怎麼了,她嘆了口氣沒吱聲。架不住我一問再問,她才說:“李耳媳婦有喜了,叫個穩婆來看,說懷的是個丫頭子。”我覺得奇怪:“這不也怪好的嗎?你愁個什麼呀?”三娘道:“李耳媳婦說,要是生個丫頭子,就給咱家做媳婦,我愁得是嫁給咱老大好呢,還是老二好。”我說她:“你這不是閒得嘛!”三娘也笑了。仨月後,李耳媳婦果然生了個白胖閨女。百日過了沒幾天,三娘叫我穿一身像樣衣裳到李耳那邊去。我說:“天天打頭碰臉,還見什麼外呀?”三娘說:“今日有所不同,我叫咱老大跟他的小媳婦見個面,你個做公爹的也不能忒邋遢了。”我讓她弄得哭笑不得,就說:“你這不是作妖嘛。”到了拗不過她,領著哥兒還是去了,早有一屋子人等在那裡。我兒子就知道上躥下跳,還是三娘抱著見了禮,李耳給我兒子一隻從東洋捎來的鋼筆,三娘也從腦瓜頂上拔出一支釵來,彼此交換了。王品還跟著起鬨說:“真是天生的一對呀,要多般配有多般配。”李耳也說:“先頭這小子是我的乾兒,現在又是我的賢婿,也算是親上加親了。”折騰了半天,我也沒見著李耳他們丫頭子究竟長得什麼樣兒,想不到李耳真會說話:“我一準好生給你們教出個勤勤的媳婦來,將來伺候你二老。”聽話音,我跟三娘都七老八十了,一下子老了好多。慢慢一桌酒席,你一杯,我一杯,都沒少喝;林驛丞難得的也露出來笑模樣,還讓我兒子坐在他腿上,抿了兩口酒,鬧到初更才散。孩子早歪炕邊睡了,我扛他到家,安置了,問三娘:“他家的丫頭子眼睛大不大,肉皮白不白?”三娘說:“忙忙叨叨,我也沒瞅仔細。”我說:“要是模樣不濟,將來咱兒子瞧不上她可怎麼好?”三娘說:“他敢,老孃給他說下的媳婦,他不娶,我就敲斷他的狗腿。”上了炕,我又往她身上爬。三娘說:“你一個做老公公的,還整這事兒,叫兒媳婦知道了多笑話。”我說道:“整也是跟兒媳婦的婆婆整,又沒便宜了外人。”說歸說,笑歸笑,終究還是舞弄了一番,累了,方才罷休。
制錢現在是不用了,改使袁大頭了,李耳一邊撥拉算盤,一邊發牢騷:“共和了,別的沒覺出來,錢卻越發不值錢了。從先一兩銀子換多少大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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