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部分(第2/4 頁)
來,發覺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滑了下去。那時候有隻手按住了我,說:“別怕,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我突然笑了。因為爸爸那個樣子確實很好笑。雖然在不停地安慰我,但是從緊縮的眉頭和慘白的臉色看,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一直不停地笑。他有些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從地上撿起一件衣服。我這才想起來,這件衣服剛才也許是在我睡著的時候,他給我蓋到身上的。
我問他:“怎麼回事呢?”
“遇到氣流了。”
“遇到氣流飛機就會抖?”
他於是開始給我講解飛機飛行的原理。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懂得那麼多的東西。
有了可以討論的話題之後,他的表情終於變得自然了些。說完了飛機,他開始向我介紹他的家——用他的話說,是“我們家”。他說,“我們家”在花都市文廟街,家裡還有兩個弟弟。他在來接我之前就已經給我準備好了一個房間和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我問他:“你老婆呢?”在我的印象裡,像他這種人物應該至少娶五個老婆生三十個孩子才對。因為我說得很大聲,周圍有不少人好奇地看過來。他很平淡地說:“離婚了。”我驚奇地問:“你現在沒有老婆嗎?”
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責備的神情,這是前所未有的。我沒有再追問下去。從周圍的人的表情上看,他們和我一樣驚訝。好在飛機很快就要著陸了,這個話題也到此為止。我突然暗暗地感到高興。因為如果他有老婆的話,我的日子恐怕不會那麼好過。
下了飛機之後我們直奔文廟街。爸爸的助手把車開進街口的時候,我就開始不停地流口水,因為這條街兩邊幾乎都是飯館。那時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幾乎每家餐館裡面都坐得滿滿的,各種各樣的香味混在一起從半開的車窗飄進來。如果那時候去去照照鏡子的話,我一定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綠得發亮。從那時起我就有了人生的第一個願望:把文廟街的每家館子都吃一遍。
車子在街道的盡頭停了下來。我們下車去,我還以為是要停下來吃飯,沒想到爸爸說:“看,我們家就在這上面。”
那是一棟非常破舊的老樓,有四層高,樓的外牆已經黑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我反問:“這裡?”爸爸很肯定地點點頭:“我們家在頂樓。”
我嚇了一跳。在我的印象裡,國會議員再怎麼說都是個大人物了,怎麼可以住在那樣吵那樣髒那樣破舊的地方?我以為他的家至少應該是個帶花園的小洋房的。我住了許多年的閣樓,知道頂層一到夏天就會熱得令人髮指。所以在抬頭看向頂樓的那扇窗戶的時候,我感到非常失望。
我嘀咕:“我還以為你很有錢呢。”
他點點頭:“我很窮。”
我於是更失望了。
我在這邊一邊捂著咕咕叫的肚子,一邊不停地吞口水,爸爸則和周圍的人點頭打招呼。他似乎認識這裡所有的人。有人問他:“榮議員,今天這麼早回來?”
他說:“去接兒子。”他把我拽到身邊給那個人看了看,然後又對我說:“這是對面理髮店的趙師傅。”他說完便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我,是知道他這是在暗示我和那位師傅打個招呼。我脫口而出:“趙剃頭!”
他們兩個人的臉色同時變得很難看。
趙師傅說:“喲,議員您好福氣,突然撿了這麼大個兒子,該有十歲了吧?”
爸爸:“……十五了。”
趙師傅瞪大眼睛:“您……今年好像是三十一?了不得——”
爸爸點頭:“是的。”
趙師傅嚷嚷開來:“榮議員帶了個新兒子回來哩,大家過來瞧瞧喲!”街坊鄰居們幾乎是一湧而上地圍過來,用參觀動物園的遊客才會有的那種眼神看我。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他:“這孩子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媽媽呢?”“之前都在哪待著呀?”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被人圍觀過,並且覺得自己受到了欺負。就在他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那些問題的時候,我一把推開他,撒腿就跑。
那個時候,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爸爸作為國家的議員,作為一個公眾人物,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不光彩的歷史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後來我漸漸地明白了這便是他為人最可貴的態度。不虛掩,不矯飾。他讓我明白,人生中有很多事我們無從選擇,對於那些命運強加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只有坦然地去面對,而不是把它們當成負擔,才有可能輕快地繼續前進。
那個時候我是不明白的,我只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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