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綬交割完畢,便帶領一家老小返回老家舂陵不提。
對於老家舂陵,劉秀其實並不熟悉。他自幼便隨父親四處遊宦,又跟著叔父劉良在蕭縣生活了七年,從出生到現在,他在舂陵待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年,對他來說,老家的一切都顯得既親近,又陌生。也正因為如此,他反而能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迅速見出老家的真面目——在舂陵田園牧歌的背後,正醞釀著一場憤怒和躁狂的風暴,其鋒芒隱隱直指新皇帝王莽。
對普通百姓而言,誰當皇帝並無所謂,反正皇帝不外乎兩種,操蛋的,更操蛋的。廟堂之上的事情,他們這些升斗小民根本無法關心,也無權關心。他們卑微地活在世間,努力證明著自己渺小的存在,然後匆匆告別人世,彷彿從未出現,卻又永遠消失。他們永遠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已經打了幾百年醬油,並將繼續再打近兩千年的醬油。
對於王莽篡位,舂陵的劉氏子弟們卻無法如此超然。大而言之,祖宗基業旁落,既是國仇,又是家恨,身為高祖劉邦之後,豈容坐視苟安!小而言之,自王莽篡位以來,他們曾經高貴的皇室血統,便被烙上了恥辱的印記,變得和賤民無異,他們所有的尊嚴、特權,全都在新朝過期作廢,化為烏有。
劉氏的老一輩們大抵和劉良一樣,疲怠了,麻木了,不願抗爭,他們以為物盛則衰,天地之常數也。漢室氣數已盡,即使沒有王莽,也會出來一個張莽或者李莽,革漢室的命,另立新朝。而年輕的劉氏子弟們,則對這套辯證唯物主義並不感冒,他們不滿於安穩而乏味的生活,他們渴望再造漢室,重返榮耀,甚至不憚為此而犧牲性命。
革命的風暴隱晦地盤旋在舂陵上空,漸行漸強,直到把舂陵變成一座呼嘯山莊。而讓劉秀備感意外的則是,這風暴的中心,居然正是他的長兄劉縯。
【No。3 養士】
臨淵恨魚,不如退而結網。王莽篡位之後,作為亡國的王孫,劉縯並沒有作無謂的詛咒,以奪取精神上的勝利,而是大力招攬賓客,開始培植自己的武裝和嫡系。
豢養賓客之風,由來已久。上溯兩百多年,前有戰國四公子,後有秦國呂不韋、嫪毐。及至漢際,此風更盛,上到王公貴族,下到低階官吏,乃至平頭百姓,無不以多招納賓客為榮。
養客者眾,於是便有了爭奪客源的競爭。和那些勢大財雄的王侯豪族比起來,劉縯無疑缺乏競爭力,他要想以弱勝強,只能細分市場,不求天下賓客盡入我彀中,而是先以其中一類賓客為突破口。
劉縯選中了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亡人和逃犯。亡人和逃犯,或為仇家追殺,或為國家通緝,收留這些人為賓客,無異於惹火上身,弄不好,連主人自己都得跟著搭進去,因此,一般養客者對這些人總是敬而遠之。
人棄我取,劉縯便先從這群人招攬起。劉縯豢養賓客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為了造反。這群人既然連人都敢殺,難道還怕造反?訊息傳開,亡命之徒紛紛來奔,劉縯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不出兩年,麾下便聚集了數百之眾,威震南陽,號為豪傑之首。
看官問了,這天下不是還沒大亂嗎?哪來的這許多殺人之徒?
殺人之徒眾多,固然有殺人者的主觀因素,但更重要的,卻是殺人受到了國家的慫恿和鼓勵。一個國家,居然會慫恿和鼓勵殺人的發生,聽起來不免難以置信,然而卻是確有其事,問題就出在西漢和新朝的頻繁大赦上:西漢共大赦八十七次,平均兩年半一次大赦。新朝共大赦九次,平均二十個月一次大赦。①
換而言之,如果閣下你殺了人,在西漢只需要逃亡兩年半,在新朝只需要逃亡二十個月,然後便可以跟沒事人似的,一切重新開始。譬如說閣下你正在殺人,倘若當場被抓了現行,那算你倒黴;如果沒有當場被抓,那就好辦了,逃唄。可別說你逃都懶得逃,你還是得逃,你得給官府這個面子,不然,你殺了人照樣在原籍大搖大擺地晃悠,官府想不抓你都不好意思。你這一逃,自然需要有個落腳的地方,能至少每天管頓飽飯,睡個好覺。嗯,聽說南陽的劉縯不錯,他那府上,號稱是風能進,雨能進,官府不能進。哦,這位仁兄,你剛剛也殺了人,那好,同去,同去。於是同去。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是故人君惜赦。後世西蜀偏弱,而諸葛亮以不赦為治,遂能鼎足三分。漢帝與王莽雖不及見此,然管子》卻早已預警在先:“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久則不勝其禍。”頻繁之大赦,不僅嚴重破壞現存法律,更大大降低了犯罪的風險成本。倘若犯罪的風險成本降低為零,這世界將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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