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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之一體:劉秀得其武力,隗囂得其文化,公孫述得其禮儀。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然而,這是指下級對上級、晚輩對長輩而言。情況如果倒過來,上級不斷要下級給自己上貢,長輩不斷要晚輩給自己磕頭,那情形就未免讓人噁心想吐。
在公孫述這邊,覺得自己是對馬援待以朝廷之禮;而在馬援看來,公孫述則分明是在賣弄顯擺:好你個公孫述,咱們當年一塊光屁股長大,你以為你穿上皇袍我就不認識你了?你有幾根毛,我還不清楚?
公孫述何嘗不知道馬援此行之目的,馬援代表隗囂而來,馬援的態度,將直接決定隗囂的站隊,因此,理當盡吾國之物力,結彼人之歡心。
朝堂之上,公孫述固然公事公辦,退朝之後,卻又立刻派使者給馬援及其賓客送來厚禮,以為籠絡,又向馬援鄭重許諾,只要他肯為蜀國效命,馬上封為侯爵,官拜大將軍。
賓客們得了重賞,樂而思蜀,紛紛勸馬援留下。馬援已經徹底被公孫述傷了感情,心寒如冰,冷冷答道:“天下雄雌未定,公孫述不學周公,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而修飾邊幅,呆如木偶,人味全無。如此之人,豈可久事?如此之國,豈可久居!”
馬援不顧公孫述再三挽留,堅決辭歸,返回天水覆命。隗囂早已是望眼欲穿,一見馬援,按倒就問:“此去蜀國,觀感如何?”
馬援毫不猶豫,立下斷語:“公孫述乃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隗囂聞言,意下怏怏,相比劉秀的封侯,他還是更喜歡公孫述的封王。然而,馬援對公孫述的評價如此之低,口氣又是如此堅定,容不得他不信。隗囂於是嘆道:“既然如此,有勞你再去一趟洛陽。”
馬援馬不停蹄,即日奔赴洛陽。一入驛館,中黃門前來相請,但說劉秀已在宮中靜候多時。馬援隨中黃門入南宮,左右張望,並不見武士警備。一路前行,至宣德殿前,中黃門停下腳步,說:“到了。”馬援望向殿內,一片空寂,並無一人,詫異而問:“陛下人呢?”
中黃門指了指殿外廊廡下坐著的一人,笑道:“那就是了。”
馬援大驚,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萬乘之尊,怎能安坐廊廡?舉目望去,但見一年輕後生,坐於廊廡之下,正手捧讖書而讀,容貌英挺,鬚眉秀美,頭上隨意包一塊幘巾,衣衫也甚為簡樸,哪裡像是君臨四海的天子,倒像是一位懶洋洋曬著太陽、以書引睡的閒適儒生。
劉秀看見馬援,連忙起身相迎,握手言歡,戲謔道:“卿遨遊二帝之間,評斷優劣高下。今日見卿,壓力甚大。”
公孫述架子太大,馬援不習慣;劉秀毫無架子,馬援同樣也不習慣。又被劉秀一語戳穿來意,不由大慚,頓首辭謝,道:“陛下勿怪。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也。”
劉秀擊掌讚道:“好,壯士!實話!”
馬援環顧左右,周遭數十丈之內,除了他和劉秀之外,再無旁人,別說侍衛,就連太監也無半個。馬援困惑不解,忍不住問道:“臣與公孫述同鄉同裡,自幼相善。臣到蜀國之時,公孫述盛陳甲士,戒備嚴密,然後才肯讓我入見。陛下與我素未謀面,卻毫不設防,難道就不怕我是刺客?”
劉秀大笑道:“你不是刺客,你是說客。”
雖然只有三言兩語的交談,而馬援已被劉秀的姿態深深感染。
馬援是見過世面的人,連皇帝都見過三個。第一個是王莽,他見到王莽時,王莽已經日薄西山,垂垂老矣,不必再提。第二個是公孫述,迷戀於外化的禮節,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皇帝,沐猴而冠,不值一提。
只有劉秀,才最終讓馬援感到驚奇,感到不可企及。
真的帝王,權威並不依賴儀仗。真的帝王,自有一種沛然莫御的氣場。
馬援雖然比劉秀年長十多歲,此時卻已被劉秀完全折服,由衷讚道:“天下反覆,僭號稱帝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劉秀大悅,於是留馬援於洛陽,時常召見,動輒通宵。馬援職責所繫,大問敏感問題,譬如劉秀的發家史、漢軍的兵力部署、征戰的成敗得失,等等。劉秀百無禁忌,皆坦誠相告,即便是短處、難處、痛處、私處,也都推心置腹,毫不隱瞞。劉秀問及隴西的風土形勢,馬援也無不悉心作答。
為方便馬援對其政權的進一步考察,劉秀對馬援的行動不作任何限制,馬援想看什麼,想見何人,只要開口,立刻便可得到滿足。劉秀出外巡遊,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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