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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韓彥直的聲音。
我極力想掩住耳朵,卻偏偏聽得越發清晰:門開合間…………依稀傳來喪事醮祭作佛聲。雲兒…………雲兒!!
睜開眼,直直望著帳頂,視線一片繚亂。侍奉的人連忙小心呈上一碗湯…………參的氣味撲面而來,我頓了頓,忍著頭昏目眩勉力仰起脖子,一股腦灌下。
熬到元氣稍旺,我跌跌撞撞下了床,蹣跚著往門口走去。這是嶽府主房,想來那日皇帝昏厥便被安置在此…………雲兒,雲兒。我就來陪你。
推開門,滿天遍地的白色紙錢迷亂了我的眼。我怔怔瞧著白色靈幡,白色帷幕,紙馬紙人。那滿府的軍士,全都臂纏縞素,神色慼慼,被韓彥直領著,衝我叩拜。
陽光刺目白蒼蒼。
原以為乾涸的淚腺又湧出灼熱刺疼。我擺擺手,低微對他道,“扶朕去伴著雲兒。”
韓彥直道一聲是。扶持著我緩緩往岳雲所在外堂而去…………到了那,只聽得哭聲一片,鞏氏領著岳雲的骨肉跪拜在一口棺木前,披麻戴孝,哭得幾乎厥過去。
我直愣愣看著那黑壓壓厚實的沉木,微微發抖。韓彥直卻不識時務低聲道,官家,雲兄弟家人都在,還望官家在雲兄弟靈前,撫卹一番。雲兄弟瞧見了定感欣慰。
撫卹?欣慰?
我盯著鞏氏身後一排,是嶽雷和李氏膝下那幾個。他們一併跪著滿臉淚痕。再後便是寥寥可數的嶽府下人。岳飛正由李氏站在一旁服侍了,冠冕堂皇坐在靈柩旁的圈椅上…………他瞧見了我,目中照舊迸出悲憤恨意,一語不發紅著眼眶瞪著兒子的棺槨。
我緩步走過去,淚眼朦朧中,與鞏氏對上一眼,她鬢髮凌亂,絕望地哭著竟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衫下襬,隨即又放開,埋頭哭得涕淚縱橫。
不必了,不必了。朕什麼都知道。我俯下身,對她泣道,“好好照顧雲兒的骨肉,將孩子們養大。朕,朕會護送你們回潭州。”
鞏氏哭著點了點頭。
我忍著利刃割心碎剮之疼,晃晃悠悠看向躺在黑黝黝棺木中的人,見他面如霜雪,沉靜不動…………不能,不能。我此時不能撲過去嚎哭著死死摟住他,或是一頭碰死在棺角上,用我熱血,暖他分毫。
伸出手,輕柔給他理了理鬢髮。千言萬語壓抑生哽在喉間,我死死嚥下胸口血腥,再緩緩四顧…………岳飛正對我虎視眈眈,怕我再有什麼舉止言語,讓他保護岳家門風的苦心付之東流?
呵呵……好一個大義滅親的嶽武穆。我竟想笑,笑得熱淚四濺。
又轉頭看向小小的嶽敏,緩緩蹲下,伸臂一把抱住了她,淚珠滾滾貼緊了她的臉蛋,抱起軟軟的身子,將她放到鞏氏懷裡,簌簌掉淚卻勉力笑道,“本想將敏兒接進宮去撫養,但可憐她沒了爹爹,又怎麼能離開母親身邊呢?你照顧她,朕最安心放心……”
鞏氏哭著應了。我又伸手,點了點嶽敏的鼻尖,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娃兒道,“敏兒,將來你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怎樣,都依你。”
說完,任由鞏氏緊緊摟著兒女們大哭。我轉頭盯向岳飛,終於慢慢向他走近。澀啞乾巴巴道,“嶽卿白髮人送黑髮人,衰哀之極,就莫要對朕行禮了。”
岳飛死死盯著我,果然也只虛扶了扶禮。
我睜大眼睛,竭力看他,期望在他神色面容間看出個什麼…………岳飛穿著喪服,下頜繃得緊梆梆,鬍鬚鐵青,喉結緩緩哽動,目露紅溼。是,我知道,他不是不痛心,縱然兒子是被親手殺死。
“不知嶽卿可願遣開他人,與朕推心置腹說幾句?”
岳飛沉思一瞬,便示意李氏…………這女人鄭重依從,輕輕招手示意兒子們家人等緩步退下,只臨走前,終究還是忍不住瞧了我一眼。
我冷冰冰地看著她。李氏立即收回目光,垂首斂息碎步離開。
韓彥直見勢如此,也只得對我施一禮,帶著親衛們慢慢退出靈堂。並親手合上了大門。
此間終於只剩我和岳飛,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檁縫隙銳利地照入室內,卻彷彿更生寒涼。我聽得見血脈在自己身體裡汩汩流動,心臟沉悶跳動的聲音…………還活著,委實可恨。
世上已無岳雲,為何我猶在?
再看一眼寧靜臥著的人。目光恍惚落在了他殉葬的鐵錐槍上。我知道槍尖如何鋒芒尖銳,刺人肚腹可斷腸絕命…………我要不要在他的靈前,血濺三尺?暴死的皇帝,定讓岳飛闔家,化為湮塵。
這個念頭尖利地折磨著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