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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似水流。
這個晚上我帶了一瓶酒,以雪就酒,以月為友,希望藉此換些醉意,在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迷糊狀態中感悟感悟山谷的別一番情趣,雲聚雲散,若有若無,朦朦朧朧,混沌一片。我彷彿看見滿山的雪影連著無邊的草地,天際壓著蒼茫的山巒和河流,月光在宇宙深處招搖,四周流淌著藍色的彩練和烏雲。東菊把酒,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雪舞冬風,人比黃花瘦。是啊,憔悴了,憔悴了!衣帶漸寬,白髮上頭,精力日衰,容顏已老。一陣風過,滿地黃葉,蒼松問悲,南竹吟愁。我一路翩翩走過,彷彿有千山萬水相送,已經不知在山谷裡走了多久,走出多遠了。
戰士,就得戰鬥!
丈夫本色,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富貴不淫。
適才又悄悄飄然而至的悲情愁緒令我不禁萬分羞愧。時至今日,還有何情可悲,亦有何愁可言?且不說它們的意義,就是它們的煩瑣與累贅就使它們再沒有資格存在。我現在不是帶著墳墓前行嗎,何不把它們也順手埋進去呢?埋了吧,埋了吧,要埋得它們從此連一絲兒氣息都沒有,只剩下純粹的戰士,高貴的戰士,沒有雜念的戰士。我要像一個革命家一樣地戰鬥。他們把腦袋系在褲襠裡,我把腦袋擱在鍵盤上;他們用鮮血染旗,我用墨汁染旗;他們拿生命豪賭,我拿生命狂賭。我覺得我已經完全超越了一個徹底的、職業革命家的境界,因為我的賭注更大,我還押上了靈魂,而他們不過單押一副身體。有人或許要問,革命家是真正的革人之命,你革誰的命?這個人實在愚蠢,我革的是自己的命,將從前的自己消滅,再造一個新的自己,難道不比革他人之命來得更痛快、更悲壯、更真實嗎?又有人要問,革命家的風險是血淋淋的,你的風險有那樣慘烈嗎?這個人就簡直是個白痴了,他只知道血流出來了很慘烈,卻不知道血流在傷痕累累的心上是怎麼回事。我告訴你,聽好了,這種慘烈,絕對百倍於前者,如果有可能,我現在寧願有人一刀取了我的腦袋,也不願繼續如此艱難困苦的旅程。
戰鬥,是一種力。這個道理從前我也懂得的,但現在的理解卻有很大的不同了。靜謐的,內在的革命,絕不能靠精神的力量來完成,道理很簡單,精神的力過於剛性,它在革除舊生命的同時也很可能把新生命的希望給斬割了。自我的戰鬥應該依靠的是思想的力量,這種力量既平和溫良,又富於理性,還包含了陰柔諧調之性,它比較容易及時糾正革命過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精神的力量往往在面對這些問題時會使它變得更為嚴重。另外,思想的力量還有一個優勢,即它不會以自身的形式表現出來,甚至在許多時候它可以不問是非黑白,因為它是由氣質和神韻孵化出來的一種東西,虛的,幻的,永遠無法捕捉,卻永遠在修練者眉宇間飛揚,傳佈著宇宙的神光。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依我之見,他雖努力地養氣,卻並沒養成,兩千多年來追隨他的那些信徒們誰也沒有養成……
唯有今晚的我,養成了!
千古不變的山川是這氣的結晶,天上永恆的明月是這氣的核心,終年不絕的涼風是這氣的脈動,戴方履園的心靈是這氣的源泉。只要我一息尚存,這氣便永不枯竭,甘澤滋潤。在這股氣中,我的身體彷彿不斷縮小,而靈魂則無限擴大。在這氣中,我可以消失得乾乾淨淨,又無處不在。我一會兒化成一團雲霧,一會兒變成地上的一抹銀霜,一會兒是樹上的一片葉,一會兒是山窪裡的一塊石。世界是我,我是世界,無中生我,我中生有,有中生一切,迴圈往復,不可斷絕。
我感覺不僅完全可以在精神上擺脫山谷外的滾滾紅塵,甚至完全可以在肉體上也擺脫它。有浩然之氣鼓盪胸懷難道還怕飢餓嗎,難道還怕缺乏維持生命的足夠營養嗎?那氣參天地之精華,吸日月之龍精,滋宇宙,肥萬物,牧百畜,育生靈,豈獨寡恩刻薄於我行屍走肉乎?我已經看到,我跟那骯髒濁世的最後一點感情上的聯絡被如刀片一般鋒利的聖潔的月光突然斬斷了。那些感情的碎末就像一團黃渾的塵土,被一陣清爽的山風吹出山口,吹過湘江,吹向遙遠的東方天際,在那兒化作一團烏雲,消融在無垠的墨綠色的蒼宇。
情是什麼?情是糞土,越是被人們看得神聖的情,越是如此。如果人間是一方池塘,那情就是池塘裡的毒素,是池塘的腐氣,是它使這方池塘散發出陣陣臭味的。如果我還留戀這些糞土,那我就是糞土了。惟有將情看得卑賤,我才能高貴起來。
修練,就必須超越浮世繁華,這是苦行,也是善行,更是人之大道。
我感覺在這個晚上,無數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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