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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東西呢?形勢嚴峻的山谷?靈魂的錯位?現實的改造?身體的調整?我始終摸不著頭腦。
大雪很快過去了,一下就晴空萬里,我便停止了對山谷的朝拜。我忽然有種強烈的願望,想跟山谷隔絕一段時間,不管多久,總之,這樣一段時間也許能騰空我的頭腦和心靈,裝進去一些新的東西。會是些什麼新東西,暫且不管它,只要是新的就多半是有益的,哪怕它製造的是痛苦,但新痛苦或許勝過舊的快樂,而快樂於我其實早就不知為何物。
我拚命地創作。當然,我自以為可以算創作,實際我每天晚上的爬格子行為,充其量只能算學習。甚至就連學習都算不上,不過是毫無章法的文字鋪排罷了。我卻從不懷疑自己的水平,每次弄好一篇小說,頂多看上一遍,絕不修改,便裝進自己做好的大信封,寄往全國那些權威的雜誌社。我從初中時代就對《人民文學》懷有特殊的感情,儘管它對我總是不屑一顧,但我直到現在仍痴心不改,毫無理由地相信它的法眼哪一天會把光芒聚焦在我的作品上。後來我才明白這樣的榮耀是我一輩子都指望不上的,那個雜誌社就是文學界的中央政治局,極端特權的代表,小小文學愛好者連它的邊都摸不著,甚至多看幾眼都不夠格,所以我後來就根本不讀它了。此是後話,暫且不談。
我也曾跑過省城的幾家著名雜誌社,想學一學絕大多數作家的成名之道,跟編輯們交上朋友。可每次事先無論我把場景、對話等等設計得多麼完美, 一旦真進了編輯部,就全忘了,變得傻乎乎的,不知道說什麼,表情僵硬,很快便給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逼得逃了出來。這種經歷使我不覺越來越擔心自己的文學前途,如果缺乏這方面的手段,要在文壇上出人頭地,絕對是一件難於上青天的事,哪怕才高八斗,學貫古今,何況我到底算個什麼貨色,自己心裡也時常犯嘀咕,極端的自信常常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錐心刺骨的痛苦中變成無數碎片,霎間給吹得無影無蹤。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現在態度上比過去有了巨大進步,我不再會因為自信而膨脹,也不再會因為不自信而悲傷。我不斷地強調興趣,它成了我重歸文學世界後唯一的精神支柱,曾經依俯於它的那些骯髒的多餘的意志和情緒如今已難覓蹤跡。它最大的好處就是讓我坐得住了,但絕不是枯坐著一個晚上接一個晚上地浪費時光,我一口氣寫了很多東西,雖然沒有哪個編輯看上眼,但我自認為它們都是很偉大的作品,足以傳諸後世的。不過一般來說這種良好的感覺持續的時間都不長,至多不超過三個月,有時甚至一個星期後就完全變了。因此我也慢慢開始品味自我嘲笑,面對每一部剛剛完成並且自認為極其出色的作品,我總會擔心一個星期後它將得到自己非常糟糕的評價。這種飄忽不定的情緒令我煩惱,也讓我愉快,前者是因為我不得不常常懷疑自己的才華,後者是因為我覺得這證明自己在不斷進步。
除了工作,實際上我在業餘時間裡的注意力並不完全在文學創作上。至少有三分,我的注意力是在山外的。有時我會睜著一對茫然的眼睛看著山外的世界,或者冥思苦想一番,把自己搞得很累,很苦,很焦躁;有時我則會乾脆去山外瞎轉悠。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山外的世界真是大極了,更令我驚訝的是它忽然一夜之間變得無比繁華、精彩之至。這種感覺,似乎是在夢境中都很難體會的。我不知道我在文學創作之外還想收穫什麼,為什麼仍然不能夠坐在書桌前一心一意地創作。好在我學會了坦然,既然坐不住,那就去山外多走走吧,也許這是命運的安排,在外面那個我並不太喜歡的世界裡有一兩件重大的事情正等待我去完成。
我去老屋看了看。那間三樓上的套房已經換了好幾碴主人,窗玻璃沾滿灰塵,遮蔽了陽光,使裡面顯得更加陰森恐怖。回想曾經在裡面居住的日子,那一段又一段令人痛苦不堪的歲月,即使跟它已離別了這麼多年,我仍覺得它像一處人間地獄,我的少年風華與雄心,全被它詭怪的氣息汙染成了一片骯髒的垃圾,其中還散發出一股腥臭氣,強烈地刺激著我的胸腔。我輕輕揉揉痛楚的心,輕輕地走開了。走出老遠似乎又想回頭再看一眼,慶幸的是這時前面絢麗的晚霞吸引了我,我立刻意識到這即將回頭的一瞥實在無異於對自己的精神犯罪。儘管殘陽馬上就會被夜暮取代,可那是通向明天的夜暮,至少我完全可以在那深邃的黛墨宇宙裡擷取到一片星光。
我還會在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裡去湘江西岸散步。從前我在這裡是會碰上許多熟面孔的,可現在所見完全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時間對江岸的改造也給予了我同樣的感受。曾經的江堤抵擋不住十年一遇的洪水,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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