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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藥的凌言總有些麻木,何小姐卻不放心他一個人待著,問他不關門好不好,凌言說隨便。
過了一會兒,醫生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的臥室,凌言就裸著背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落針可聞的安靜裡,他能聽見隔壁房間醫生討論的竊竊聲響,能聽到家用機器人收拾浴室的咔嚓咔嚓的聲音,能感覺到後背火燒火燎地疼,然後他就在混亂的雜音和疼痛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平時工作的時候凌言的覺總是很少,三、四個小時就夠他支撐一天的了。
可這一次,他一口氣睡了二十個小時。
中途他醒過三次,都是深夜時候,一次是要喝水,兩次是吐了。
第二天的時候,他醒時發現博奇居然在,就坐在他床邊。他無端有些緊張,問自己怎麼了,睡了多久,何小姐眼睛通紅,臉色也有些憔悴,但是還是笑,跟他說沒睡多久,能睡著是好事,說明身體在啟動自我保護。
她沒說的是,凌言這20個小時裡夢中一直驚厥,一直流汗,半夜的時候忽然血壓飈高,心動過速,身子震顫得醫生都要控制不住了。何小姐是實在害怕了,沒辦法了,這才半夜把博奇叫來了,這要不是這裡一直離不開人,她真的是拿著刀去砍祁思明的心都有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外人在,凌言就會盡量地控制自己。可劇烈的創傷後,情緒或許能控制,但是身體沒法控制。它會先於意識,破開所有偽裝,做出最疼痛、也最真實的反應。
前兩天的危險期裡何小姐一直在想,是啊,福兮禍兮,凌言為什麼要愛上祁思明啊,他給他那麼多的圓滿和寬慰,到頭來,又給了他那麼多他根本招架不了的崩潰。
何小姐守在他的床邊,輕輕摸著凌言光滑細膩的手腕,輕輕撫摸那些修復整形過的、不仔細尋找根本發現不了微微凸起,看著他的臉,感覺一顆心都要碎了。
她一直記得九年前,她當時念大二,因為學校的志願活動的緣分,之後一直不要臉的在服務中心纏著他,那個時候的凌言才十六歲,漂亮精緻得和娃娃一樣,他甩不脫她,他就給她寫字,說自己有很強的負向精神障礙,讓她離遠點,不然會受影響。
沒有人會那麼說自己。
ho從沒見過有人會那麼說自己。
都是二十三對染色體的人類,誰比誰高貴啊?可是這個十六歲的孩子,居然已經自我厭惡到了那個程度,他把自己看成一種病,看成中世紀的鼠疫、十八世紀的天花,看成十惡不赦、合該人人避退的傳染源。
她當時推了他一把,很用力地那種,說:“你在想什麼呢啊?”
後來她才知道他是前段時間剛從精神療控中心出來的,她問他既然出院了,那說明你好了啊,他垂著頭搖了搖,用個人終端打字,寫沒有。
後來她才知道他是在家進行保守治療,主要是吃藥。但他那時候好久不說話了,據說有一年了,他養父害怕他以後真的語言障礙,才強行安排他到服務中心的。她見過他接線,哪怕對面的是老得牙齒漏風的老人,他也能因為發音緩慢幫不上忙,急得汗流浹背、手足無措。
他是想自救的。他一直在努力自救。
他說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但是我真的不想死,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人類在經歷最糟糕的情緒時,為了擺脫那種心碎的內在感覺,都會用一些極端行為轉移疼痛的。他們會割傷自己來鎮痛,會用流血的方式來讓自己放鬆——他們撕開自己的外在,只是想對沖掉自己內在的疼。
在那麼多難熬的晚上,在何小姐不知道的時候,當藥物緩解不了他,食物和行為治療拯救不了他,他都會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去打急救電話,求中心醫院的人來接他。
可也是那一年,博奇醫療改革恰逢的攻堅期,各大醫療機構公開財政,叫囂著難以為繼、補貼不足,民眾看不懂這背後的高層博弈,愚昧無知地轉向炮口,開始指責那些不思經營、不能盈利的醫院和科室,隨後,中心醫院的急救科內的高頻撥打的患者被人在網上曝光,可愛的納稅人們終於找到了宣洩口,眾口一詞地痛罵起那些總是撥急救電話的人們,說他們佔用醫療資源,沒事兒就要去醫院急診室到此一遊。
多少人可以輕鬆地過此一生。
他們隨便生活,隨便埋怨,隨便打發,隨便咒罵。眼瞎耳聾的不知這世上還有另一些人,他們用盡了全力,只為了過正常的一生。
那一天,醫院在滔滔民情中,取消了這些人的救護車服務。
也是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