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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個時候凌言還是沒下定決心吧,可是看到線上直播時,為了展示災情已經完全平復的狀態,直播間裡婁昆和巴格特居然都按時出席了,他忽然就忍不住了。
問題順時針問到他的時候,他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忽然運了一口氣,道,“這個問題我就不回答了,時間有限,我說點別的。”
所有人都驚詫地轉過頭來看他。
凌言巋然不動,一張臉波瀾不興,低聲喊了一聲ai,便將自己個人終端的兩份檔案推進碧藍色的螢幕中,“想必前段時間的白水港洩露事件大家有所耳聞,我現在手裡有兩份檢測通報……”
鏡頭前,節目編導一臉驚恐看著凌言,剛想要打手勢掐斷直播。
柳宋站在他身後,卻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一錘定音。
她說,“讓他說完。”
只見凌言眼神鋒利如刀,一張能令佛陀動情的臉龐,冷靜得幾乎不近人情。
只聽他緩慢而堅定道,“這兩份報道,一份是前段時間媒體報道的檢測結果,一份是海洋漁業局檢測結果,前者面向公眾,後者小範圍公開,影響力較小——關於化學洩露事故及水產品檢測結果的通報,我並非專業領域,但是也能看出二者出入很大,第二份報道顯示,洩露物質的有機汙染物種類65種,有機汙染仍在持續,水產品種特徵有機物檢測含量也並沒有像公告上聲稱的事態穩步向好,而是一直呈下降趨勢。’’
凌言沒有渲染什麼,也沒有誇張什麼。
iii區區長巴格特同在節目裡,他也懶得當場和他爭辯起他是否瞞報和他趁火打架的所作所為。
所以他四方掣肘,他力有不逮。
所以他就儘自己的全力,說了一句真話。
然後不打招呼地,直接從直播間退出來。
《閱人間》之前從沒有發生過直播事故,而他是最大的意外。
他摘掉頭戴,摘掉接駁器,從辦公室的座椅上站起來,沒等他走出辦公室,祁思明的來電立刻打進來,但是他沒接,直接掛掉,反而先給柳宋發資訊說蘇閒被扣押在iii區了,讓她去打個招呼把人接出來,然後步履匆匆,直奔西斯敏斯特宮的首相辦公室。
誰都看過那個故事。暴風雨後的清晨,一個男人來到海邊散步,看見前面有一個小男孩,在撿水窪裡的小魚把它們扔回大海。
被擱淺的小魚有數萬條,男子忍不住走過去,說,“這水窪裡有幾百幾千條小魚,你救不過來的,誰在乎呢?”
夜幕已落,走廊吊頂懸空,大樓裡空空蕩蕩,凌言邁著大步,一步一步皆有迴響。
”這條小魚在乎!”撿魚的那個男孩固執地對男人說,“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還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
首相辦公室一片混亂。
凌言進去的時候,辦公室門正大開著,首相幕僚長、副手、秘書都在匆匆忙碌,而首相正在接著一通又一通的電話——看那些電話催命一樣的緊急程度,凌言就知道自己剛剛掀起了多大的風暴。
可凌言也慶幸首相辦公室的兵荒馬亂,如果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所有的推進都只能靠自下而上的輿論,如果政府從來都不能自上而下的自查,那這是什麼國家,又是什麼社會?
首相雖然壓著火,但到底是當機立斷,在辦公室立刻發動國家級檢察員趕赴iii區和vi區當地,重點就汙染檢測鑑定,海域汙染修復等問題作出瞭解,要求務必拿到真正的專家意見。
通訊安生下的一分鐘間隙裡,首相抬起頭,嚴厲地看了他一眼。
問,“凌言你是故意的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凌言答,“知道。”
他很清楚,他已經犯了為官者的大忌諱。
他剛剛的那驚天一說,差不多已經斷送了自己仕途向上攀登的機會,只要這位首相在任一天,甚至恐怕他的下一任、下下任,他都不會得到他們的重用了。
你說他不後悔嗎?
其實不見得。為官者誰都會肖想權利的最巔峰,凌言有才、有智、有能力、有魄力,憑什麼要他就此與它無緣呢?
其實那天之後,在某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凌言問過祁思明這個問題,問他是不是不太明智——他拿他當鏡子,他要他觀照他自己。
祁思明沒沒猶豫,直言:的確不明智,但是他又說:但是很勇敢。
“但你不會覺得我很蠢很可笑嗎?”
床榻上,身邊的人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