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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見沒人待見居同野,居同野在他眼裡更是可憐,需溫暖一番。這幾日相處之後,他滿心滿肺都是他的悉心呵護,想著這麼好的人,幸虧沒人待見,正好叫他趁機而入。沈吟跳下來:“這就是了,這放血嘛,我會。我這法子救過的人,十中有八九能活。”暇州人見少識淺,包括居同野,也就這個外地來的大夫會看人識面,在跌打損傷方面他不能算是庸醫,之所以落魄到暇州行醫,確實是因為醫術不高明。他見沈吟雖然渾身溼透落魄異常,但氣宇不凡還有股錚錚的書卷氣,絕非凡夫俗子,身居高位未可知,趕緊又作揖,語氣客道:“敢問——”居同野知道沈吟又要亂說,想攔已攔不住。“不才,正是本縣剛上任知縣,鄙姓沈。”沈沈吟好整以暇,一撣衣袂如水波滾動,舉止優雅端。如戲臺上著官服的當紅伶人,沒人懷疑他的身份,只因所有人都正在戲臺上披紅掛綠唱唸做打,“這招是我在軍營裡學來的。軍裡墜馬的被馬踢中腦袋的甚多,先生看好了,以後再遇此症,可用我這法子。取針來,粗點的最好,再點盞油燈。”大夫大喜過望,拜倒在地:“大人!”馬屁緊接著拍上,“大人年紀輕輕竟有這一番見識,實在叫老朽佩服。”從天而降的美貌縣太爺氣勢強悍,震得屋頂都要被狂風掀飛,快把人嚇傻了,婆婆趕緊拉著兒子跪下磕頭直呼青天大老爺。居同野則是憂心忡忡,治好皆大歡喜,治不好可怎麼解釋?他得賠多少銀子才能息事寧人,這小瘋子怎的一來就喝血吃肉。不過居同野看他那認真模樣,也不是像是假的,心下忐忑面露哀容。別人看不出來,大夫還能看不出?他瞧沈吟手法嫻熟,指腹捻著粗針在油燈上反覆又剋制地燒烤,指尖不抖下針精準無誤,果然是個高手。待瘀血如細小水流徐徐流出,淤堵血流疏通,不消片刻,那男人手指動了動,終於有了反應。大夫更是五體投地:“老朽慚愧吶。”婦人見相公有了起色,一家生計也有轉機,再一想可憐女兒無緣無故受了屈辱,都怨老毒婦!她連感恩話也忘記說了,突然摟緊女兒如把女兒重新填入腹腔重新孕育,又撲在相公身上痛哭流涕。沈吟端著架子,眼裡瞄的卻是一旁震驚的居同野,得意的神色都打包一併飛給他,像是任何表情都只願給他獨瞧,在別人面前則是泰然處之不改顏色:“本官也只是巧了,若是別的原因,也無能為力。”大夫又問:“想不到大人曾在軍中為官,敢問——”沈吟不敢多提,制止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先生還是開些活血化瘀的方子,沈某是一竅不通,還得仰仗先生呢。”人既無礙,屋內各自歡喜,居同野不知怎的,只覺得難受的慌起身走了。他走了沒人歡送,來了也無人歡迎。居同野習以為常,心裡唸叨著,小瘋子越玩越大,玩笑開出去如水潑收不回來,一步錯步步錯將來如何收場?沈吟不樂意與大夫打機鋒,眼耳口鼻都在居同野身上。大夫是個人精,瞧出些門道,暗歎這個居捕快平日討人厭煩也就罷了,新官上任也不通知一聲著實可恨。這位新任知縣沈大人是人中龍鳳一般的人物,定然無法忍受暇州窮苦,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調任,他得抓緊時間好好巴結。對!居同野許是打著這麼個主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可不成,他年齡也大了,這窮鄉僻壤不是久居之處,他也想跟著縣太爺飛黃騰達,少不得替自己想個辦法。“大人淋了雨,待會老朽煮份薑湯送到衙門……”居同野一走,沈吟的心也隨他一併走了。沈吟見他走前不知招呼自己,是有點惱的,也不惱別的,單惱他不帶上自己。沈吟擺擺手,對大夫是不留一點餘地:“不必了,你還是先照顧那人吧。”大夫哪裡敢忤逆,連連稱是。 人盡皆知居同野沒了面子,站在院子裡也不敢走,心事一時竟比雨幕還重,墜得他睜不開眼。老婆子苦口婆心勸誡婦人千萬不要哭傷身體,聲音比漫天叫罵時響亮。沈吟追出來,雨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居同野不僅沒聽見,還沒聽見他對面的牆壁在一點點開裂,彷彿攀爬了只巨大蜈蚣。正面牆連著裡屋轟然倒塌,居同野看著頭頂一片黑,下一刻回過神,便發現危急關頭是沈吟將他撲倒在地,再晚一會,他恐怕命喪於此,不會有炕上那人那麼幸運了。“你在想什麼!”沈吟揪著居同野的衣襟,血珠子順著他的脖頸滑下,滴在居同野臉上,一滴兩滴連不成串,像是劈開兩個原本黏在一起的人,一刀斷不盡,血和肉還黏黏糊糊粘連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