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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就是這樣一個流動的固體,新來的年輕人不斷填補上死人,不怕死的年輕冒險家在各個世界的各個時代都不會少。他們從峽谷裡的城市源源不斷而來,但大部分時間城裡是沒有人的,他們都在北方之森裡痛苦而麻木地跋涉。我可以想象,在那片昏暗的針葉和雜樹混合林裡,每一棵樹都有二十層樓那麼高,像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巨人。濃密茂盛的草叢投下殘酷的陰影,沒有日光,沒有鳥鳴,只有猛獸隱約的低吼。那是一種史前洪荒的恐怖。林賽在他的帶隊生涯中受傷、瀕死、痛苦寂寞,他目睹自己的隊員死亡,雖然沒有人會責怪他,但每一次看到別人的死亡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慘淡命運,這我能理解。所以我也能理解,為什麼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讓我把他帶到大峽谷裡。我們在峽谷地區一個小鎮上,兩側谷壁被挖出供人居住的洞穴。老人的床放在窗邊,他讓我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這個世界的烈日照出他臉上刀劈斧削的溝壑。這烈日和我在這世界上前八年所沐浴的一模一樣。&ldo;你到北方之森去,&rdo;我問,&ldo;一般要帶多少補給?&rdo;&ldo;不多,&rdo;他閉上眼睛,&ldo;森林裡到處都是吃的,有毒的居多,不過我們知道哪些能吃,這就夠了。在快要走出森林的時候,我們會先到邊緣那所旅館去,休息一段時間。在森林裡每個正常人都會瘋掉。&rdo;&ldo;森林裡有旅館?&rdo;我驚奇地問,&ldo;那就是有常住在那裡的人了?&rdo;&ldo;是啊,一般人不會想象得到那裡還能住人,&rdo;老人遲緩地答道,&ldo;在北極和森林的交界處,那是惟一一所旅館呀。&rdo;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清澈的眼睛裡有了神采,&ldo;我們所有人都在那裡住宿,但是我去得最多。我甚至曾經想要留下來‐‐你能說出那是什麼感覺嗎?&rdo;&ldo;什麼?&rdo;&ldo;那種感覺,&rdo;他急切地、懇切地看著我,&ldo;用你的母語說‐‐那個詞是什麼?&rdo;我看著他的眼睛,和突然燃燒起的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情感。我突然明白了他想說的是什麼。‐‐愛,我脫口而出,用我記憶中模糊不清的母語。&ldo;愛,&rdo;他含糊地重複了一遍,&ldo;那就應該是了,我們的語言裡是沒有這個詞的。&rdo;然後他凝望著我。&ldo;但是你不同,你是知道的。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rdo;&ldo;是誰?&rdo;我無意識地問道。&ldo;旅館主人。&rdo;我腦中自動浮現一個美麗的客棧老闆娘的身影,卻被老人的下一句話打得粉碎。&ldo;我想過住在那裡,&rdo;他說,&ldo;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足夠了。&rdo;旅館主人是一個男人,伊瑟。亞瑟。在林賽。路德維希重傷摔斷腿之前,他每年迫不及待地往北方之森跑,不理會豐厚的佣金也不需要休養,然後在旅館住一個星期。別人一年頂多往返一次,他能去兩次。在林賽。路德維希還年輕的時候,他長得風流英俊,烏黑的髮色和溼潤清亮的眼眸令無數女性傾心。他也沒有白費得之不易的女人緣。我想他有很多後代。這個世界的女人,在我看來,活得是那樣灑脫奔放。她們不糾纏一個男人,只追求身體上的樂趣,要孩子只是因為忍受不了一個人的寂寞‐‐儘管這些孩子總會離開她們。而男人則更加荒唐不羈,北方南方都是如此。但是,林賽說,在第一次橫穿北方之森後,大多數人都會改變這來自種族記憶的本性。他提起他第一次橫穿北方之森的經歷,那時他還不是帶隊老師‐‐林賽是這個地區第一批參與北方之森開拓的人類,當然他還是絕口不提他們到底在北極發現了什麼。整個冒險隊的成員都是我在北方看到的精力旺盛、善於交流的年輕人。第一個月他們在行進過程中、宿營時靠不斷聊天解悶。他們聊各種瑣事,或是講述過去的傳說。然而這種活動在第二個月就停止了。到了第二個月,他們只在必要的時候進行交流,一天也只說幾個單字。他們在昏昏沉沉的氣氛裡前進,我想那應該近似於一個恐怖的夢境,周圍是些近似於自己同伴卻不是自己同伴的影子。我把我的感想告訴林賽,老人迷惑地看了我一眼。&ldo;什麼?&rdo;&ldo;就好像正在睡覺時看到的景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