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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郎呢,我相信他必定對亦非有一點感情的吧。所以當他要求返回扶桑的時候,我讓亦非勸過他,但是一郎堅持要返回故土。亦非只得派人將他送回,一郎就死在他剛踏上自己故土的那一刻,是被宮藤家族的人刺死的。亦非得知了之後,也是有一陣黯然,我則嘆氣道:「對自己兇悍的人,必定對敵人更加不留餘地,與他們對敵,就不能考慮退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了話,亦非陪了我不足一月就重新踏上了征程。我跟他說:「也許你下一次凱旋而歸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亦非半垂眼簾,良久才道:「等我。」說完,就毅然而然地走了。我每天坐在城樓上向大漠的方向眺望,某一日聽到有人在咿呀呀呀唱京劇,回一望見立哥又回到了立方柱上,寂寞無聊之際正在走臺唱京劇呢。不由大喜,連忙跳下城樓向立方柱奔去,遠遠卻聽到立哥這回唱的倒不是大花腔,而是玉門關的唱段:離長城跨雕鞍按轡思想,嘆不盡功名事古今賢良……玉門關黃沙起風吹如浪,耳聽得牧馬嘶遍地牛羊。乘長風行萬里英雄氣壯,息干戈保社稷永固邊疆。我隨口接了一句:「聽樹梢風悠悠人煙寂靜,對此景不由人心不安寧。都只為鄯善王猶豫不定,怕的是通西域大功難成。」立哥往下一瞧,見是我,大叫了一聲,從立方柱上滑了下來,狠狠給了我一拳,我連忙咳嗽討饒,道:「我現在可是癆病鬼,禁不得你打。」兩人找了鎮上唯一的酒館,如今我出手闊綽,自然是好酒好菜放足量的上。立哥先吃了個酒足飯飽,才跟我講起他的遭遇。他從王府跑出來之後,原來是想逃回金陵,可是越往回走越惦記戈壁灘。立哥指著手臂道:「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那沙子已經在咱的皮下面流動,竟是再也擺脫不了它了。」他在半路聽說恭親王帶兵與突厥決戰,心頭一熱竟然折了回來。只是他回來時,早已塵埃落定,那立方柱也只怕以後用不上了。前幾日聽說恭親王又帶兵跨大漠作戰,他心頭感激,於是爬上立方柱唱起了玉門關。我一笑,還未回答,突然一個蓬頭垢面的乾瘦老頭衝了進來,抓起桌上的菜就往嘴裡塞。我驚訝地道:「師父?」師父根本不理會我,只顧埋頭吃飯。我忽然心裡想起,師父誤以為我被馬賊抓了,必定是滿大漠的去尋馬賊的晦氣。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師父居然一找就找了快兩年,他又不懂照顧自己,想必在大漠裡一定吃不少苦。我心裡忽然泛出了一股溫情,我無父無母,唯一知道的長輩就是師父。我動手給師父倒了一杯茶,溫聲道:「師父,喝口茶,不要噎著。」師父不理會我,繼續吃他的東西。我解釋道:「師父,這一年半我其實一直就在盤口鎮,只是病了,所以一直無暇去找你。」師父抬起了頭,瞪著一雙金魚眼,滿面困惑地道:「咦,你住在盤口鎮地麼,你什麼時候不當金陵的才子了?」我一時氣哽,還沒來得及回師父,門外洪英氣呼呼地牽著小虎子門口過。她嘴裡罵咧咧地道:「真是個窮鬼的命,珍珠可以當彈丸玩的麼,如今打碎了,一件無價之寶現如今天只能賣半錢銀子,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害蟲!」小虎子雖然也有十一歲了,初具少年的模樣,但是在他潑辣兇悍的老孃面前,仍然是低頭哆哆嗦嗦的,嘴裡唸叨著:「虎子是害蟲,虎子是害蟲。」我剛想跟洪英母子打招呼,師父猛然抬起頭,一雙眼睛直直的,一個倒翻身落到洪英母子面前。洪英嚇了一大跳,一挑濃眉,一翻厚嘴唇就要開罵,轉眼見我出來又眉開眼笑,連聲道:「你這個死鬼還沒死啊!」我笑道:「死鬼不死又怎麼叫死鬼呢?」洪英撲過來,對我又掐又擰,嗲聲道:「因為你是隻千年小王八。」我被她嗲得起雞皮疙瘩,卻見師父撲通跪倒在地,衝著虎子大喊了一聲,道:「師父,我找得你苦啊,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找你。」我頭皮一陣發麻,只見師父老淚橫流地道:「你當初跟我說虎子是下去,我才能走出那個洞……」我恍然大悟,只怕那一日師父不見了之後,商隊的人到處找他,其中有人說了一句:虎子是害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