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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甘肅話害發「下」音、蟲發「送」音,那話透過透光孔傳進了師父的耳朵,師父把它理解成了虎子是下去,所以一直朝下走,也果真走出了當時的洞穴。我看見師父老眼昏花地抱著驚慌的虎子涕淚橫流,不由想起所有學過方停君武藝的人。大師兄劍術平平,二師兄中了莫名的毒,我與宮藤則走火入魔,葉何澤與亦容不知去向,唯有師父將他的武藝融會貫通,武藝高超可及鬼神境界。那個驚豔絕倫的方停君會不會想到,唯一能傳他衣缽的,是這麼一個糊塗的老雜毛呢。我想到此處,忍不住縱聲大笑,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世間事,原本都會有一個尾首相連、巧妙連環的結局,悲者看它是諷刺,樂者看它是幽默。儘管我也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會走火入魔而身亡,我還是等到了亦非的另一個凱旋而歸。這一次亦仁又再次光顧盤口鎮,替亦非洗塵,可謂聖恩極隆。亦仁這一次還帶來了一個年輕人,他左眉間有一顆痣,淡色嘴唇,懶洋洋的表情,乍一眼看上去非常的普通。可他一笑,整個五官就變得極為生動起來,讓人移不開眼。亦仁開口閉口都是展亭,展亭。我倒沒想到原來頂替我才名的就是這麼一個青年人,他看起來似有一些不及其他幾位才子,不及宋青山這麼風度翩翩,也遠遠不及亦容這般驚才絕豔,可他卻是當今四大才子之首。附近但凡握有兵權的大將、番王、土番王都趕來朝聖了,一時王府變得車水馬龍,貴氣沖天。有幾位愣充雅人的土番王向陸展亭求字,陸展亭大為高興,立即賜字,還大方的給每位貴人都送福字一幅。一時間陸展亭寫得歪歪扭扭支離破碎的福字傳遍了整個王府。亦仁似既不尷尬,也不氣惱,只是拿著七倒八歪的福字含笑道:「這個字可比昨個兒寫的漂亮多了。」陸展亭得了誇,倒像是忽然沒了興致,拉長了一個臉再也不四處送字了。我訝異萬分,實在吃不準盛名之下的陸展亭是否得了失心瘋。一日,亦仁將陸展亭送到我這裡,笑道:「展亭,小秋可是貨真價實的才子一名,他如今雖然多病,不過卻不損於他的才學,你若喜歡可以多跟聊聊。」亦仁一走定,陸展亭就微笑道:「我又被他算計了。」他見我一愣,於是笑將手往我的脈門上一搭道:「我若救你,必定就無法瞞下去,若是不救你,必然於心不忍。」我這才明白,亦仁帶來陸展亭想必就是為了救我這條命,可陸展亭不知為何一直在他的面前裝瘋賣傻。因此他也不明說,只將陸展亭送於我這裡,料準陸展亭一定於心不忍,必定會出手相救。陸家的醫學聞名於天下,亦非的嗓子就是陸展亭之父醫治好的,亦仁既然是帶陸展亭前來,想必是認準陸展亭的技藝肯定蓋過其父。我不由心頭一振奮,陸展亭搭著我的脈門,臉色卻越來越差。我見他最後坐在窗前苦思許久,開口問道:「沒有良法麼?」陸展亭嘆氣。「你疾患的根源是一股寒流,它像脫韁野馬在你的血脈中游動,遲早會滲透過你的血脈,滲入你的臟腑、骨髓。「這股寒流不似外部侵襲,卻似你體內自生,因此我可以用銀針限制它的流動範圍,卻無法根除它,若有一日它衝破我的限制,那時就醫石無效了。」我想了想,輕笑一聲,嘆了一口氣安慰道:「生死有命,原本誰都終歸要死,你能讓我多活一點時間,已經是感恩不已了。」陸展亭回頭望我,眼中充滿了憐憫,哀傷地道:「可是誰也無法預料它會在什麼時候衝破我的限制,只要你一激動,又或者體內的陰氣過盛,隨時都有可能。」我愣然半晌,原來我依然離死不遠。窗外是戈壁灘的春天,王府裡的棗樹開了花,青白色的小花風一吹,能飄很遠。人的命有時便猶如這些花,即便將它們從屋外挪至屋內,凋謝的時辰依然不會晚到多少。當晚,主宴開至結尾,賓主皆歡的時候,本奴才拍案而起,端著酒杯笑問亦仁,道:「陛下,奴才有救駕之功,您還沒賞我!」亦仁微微一愣,但隨即溫聲道:「不知道小秋想要什麼賞!」我笑嘻嘻地道:「不敢,奴才只是不想再叫自己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