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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力還在,早看出這年輕人一身服飾,不顯山露水,卻件件頂級名牌,足見家境甚好,且他神色驕傲,跟班甚多,足見素來自視甚高,二十歲上下,定然也開始有自己的抱負打算。這一番話說下去,那孩子果然滿臉鐵青,一言不發。我嘆了口氣,覺得疲憊不堪,腦袋裡陣陣轟鳴,果然,我還是不適合這等劍拔弩張。我最後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ldo;這世上很多事,不是力氣大的就是強者,怎麼你在英國的老師,一點都沒教你嗎?&rdo;說完,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走過去,撿起那隻弄髒了的保溫桶,正待走開,那男孩忽然說:&ldo;等等。&rdo;我停下腳步,問:&ldo;怎麼,還想打我一拳?&rdo;他卻濃眉皺緊,困惑地看著我,說:&ldo;幾年未見,你變化好大,你,你真的是那個乸型仔?&rdo;我冷冷地說:&ldo;死過返生,若還一樣,那不是白死了?再說了,&rdo;我轉過身,斜睨了他一眼,說:&ldo;我不記得你,現在看來,也幸好不記得你,不管你是誰,我們都不用再見面了,你管我是誰。&rdo;粥桶傾覆,我臉上又掛了彩,周身汙穢狼狽,這個樣子,怎麼也不能讓簡師奶看到。我順著平日那條路往家走去,躲閃著避免撞見熟人。不知何故,往日瞧慣的一切,今日看來,有說不出的陌生,我幾乎快步跑入樓道,按下電梯,閃身而進。那電梯空空蕩蕩,竟然顯出比平日更加嚴重的停滯和緩慢來。哐噹一聲,我隔了好一會,方恍然已到樓層,忙快步走出,鄰里不知誰家視窗飄出油膩食物味道,強烈地刺激我的頭和胃。悶熱的空氣之中,我微感窒息,忙快步走回自家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再關上,隨即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之上。我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心情也是難以平復。到底,還是讓一群無厘頭的小年輕攪亂了情緒,讓那些很久以前,那久到我彷彿要忘卻的往事驟然又再襲來。我苦笑了一下,今日我罵那個領頭的男孩被父母寵壞,屁本事沒有,可我自己呢?只怕他們的父母再嬌慣孩子,卻也及不上林世東當年寵自己堂弟那般呵護備至。我閉上眼,默默回想著,多年前,林氏尚未走下坡,財力雄厚,我初做當家,對待自己心愛的孩子,真的是傾盡所有,毫無保留。金錢感情,他要的他不要的,他想到的沒想到的,哪一樣我不是替他設想周全,再堆他腳下,任他索求,任他揮霍?有很多時候,我便是明知那孩子驕縱混賬,著實幹了不少荒唐事,可一見他,卻還哪裡捨得板起臉狠狠教訓一通?只怕連重話,也未嘗對他說過幾句吧?七婆等人,早已說過我無數次,如此慣著二少,遲早要慣出事來,可他們怎麼知道我心中的苦楚?那等禁忌之愛,橫在心裡,懸在頭上,如同利刃,實在不知道自己能看著這孩子多久,只盼著在看得到他的每一日,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如此而已啊。可惜,我那麼百般疼他愛他,含在嘴裡捧在手心地待他好,到頭來卻連句公道話也得不到。當日反目之時,那孩子在我的敵人身下喘息呻吟,與他一同嘲笑我,邊笑邊說:&ldo;林世東這回死定了,哈哈,我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什麼?後悔?當然不啦。你別以為他那點小人之心我不知道,他對我好,無非是怕我跟他爭家產,無非是想毀了我,想將我驕縱成個一事無成的二世祖,一輩子都只能仰仗他的施捨過日,一輩子都只能當他身邊的一條狗,哼,想得美!&rdo;我目瞪口呆,半日回不過神來,待總算拾回理智,卻在痛徹心扉之餘,將滿腔悲憤苦楚,只餘下一聲嘆息。十數年朝夕關愛竟然被鄙夷至此,羞辱至此,真是夫復何言?我黯然離開,心裡卻不禁想起那孩子成長曆程的點點滴滴:他踢球弄斷腿,又引發高燒,我焦急萬分,通宵達旦地在醫院照料;他大學入學,我推掉幾千萬的生意,親自飛往美國,從學生公寓到他行裝用品,處處精挑細選,生怕讓他受了一丁半點委屈;他說對所學的東西沒興趣,不要學分,要退學,又是我苦口婆心,勸說良久,還託人找朋友,許下不少實際利益,方替他擺平任課教授,終於等到他順利畢業那一天……這孩子從來沒有想過,他雖然沒了父母照料,可他吃穿用度,哪一樣需自己操心?他需要幫助,需要陪伴之時,有哪一次,他是孤獨一人?我盡心盡力,不過求他這一世人快樂平安,做自己想做的事。若偶爾能回來看我,能笑呵呵與我分享趣聞,讓我幫他解決疑難之事,我便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