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第1/1 頁)
我掙扎站起,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卻不顧上許多,趁著楊華庭喘氣之際,從懷中迅速掏出管蕭,在他第二掌未拍來之前,吹響《望鄉臺》。這已不是當日我在獄中逼迫蕭雲翔時所吹的同一曲調,而是經過我細細琢磨改進後的曲譜。曲調一響,宛若開啟地獄鬼門關,無數冤魂鬼魅洶湧而出,紛紛撲上來索命討債。楊華庭一生作孽太多,那間密室,早已不知令多少青蔥少年命喪其間。便是他再視這些人為玩物,對其生死不屑一顧,然畢竟人前要充當正氣凜然的南武林盟主。道貌岸然的模樣裝久了,人總有些入戲,虐殺少年一事,並非當真能純然取樂,偶然想起,心中必定有些惻然。這首曲調,賭的便是他心中有那點惻然。只要他有,這惻然便會化作恐懼,恐懼便會化身厲鬼索命,心魔一放出牢籠,便是他當真武功蓋世,傲視群雄,卻也擋不住內在排山倒海一般的驚惶。我早料得以楊華庭之多疑,定不會信我真為他療傷而來,但他生性貪婪,卻又定會看上我的琴聲魔力,妄圖使我為他所用。似他這樣老謀深算的人,若要降服一個人,自然明白要在恰當的時機出手方能事半功倍。所以,他反倒會配合我前兩次的所謂治療。他派楊文騌多次試探,早已料定我身無武功,便已輕敵一次;待以己度人,深覺若我懷有目的,則必然要先取得他的信任。這樣,前兩次以琴聲療傷,便定會是真。關鍵在於第三次。但他沒想到,這些年來,我為了琢磨如何殺他,早已反覆揣摩過他的心思。針對他生性多疑,我復仇步驟,其實重點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最後一次彈奏,而在前面兩次奏琴。他在我的琴聲中運息療傷,功效自然是有,然而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內傷非但沒治好,反倒在不自覺中,重挫心脈經絡。第三次聽琴,若他不輕舉妄動,我便以《天譴》一曲令他全身真氣使了引導,血脈噴張爆炸而亡;若他有所動作,則只要動了真氣,則必定加劇內傷,吐血而亡。《望鄉臺》不過卻是要令他臨死之前,再多點恐懼痛苦,讓他墮入幻象之中,嚐嚐被昔日所虐殺的怨靈們開膛破肚,食肉寢皮的恨意。 那裡面,也有昔日被他弄得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的柏舟,那個臨死不願吐露谷中機要所在,寧願以瓷碗殘片劃花臉頰,割破手腕,也不願再委曲求全,不願再讓他碰一下的柏舟。那個柏舟,成功激起他的滔天怒火,被他命人用鞭打鐵烙夾棍梭子活活折磨死,隨後,又隨意拋去後山準備喂狼。如今想來,真真難為小彤,她到底是如何認得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人形就是我?如何能忍著素來好潔之心,替我清理汙血化膿的傷口,替我敷上武林傳說中能肉白骨,接斷經的奇藥碧玉凝暇膏,盡數用在我身上。若不是這樣,小彤又怎會冒險帶我連夜奔逃,又怎會落入蕭雲翔之手,以致最後那般死去?我心中怨毒湧起,管蕭之聲猶如鬼爪刺破耳膜,咆哮而至,在這麼滔天的可怖尖聲中,楊華庭大驚失色,顧不得內傷翻湧,雙手亂拂,色厲內荏地喝道:&ldo;誰敢過來,我看你們這幫死鬼誰敢過來!&rdo;他跌跌撞撞,竟然尚留一絲神志,掙扎著想撲向門邊,想高聲呼人來救。我豈容他這般逃匿,管蕭之聲驟然提升,變了第三個調子《血償》。整本《天譴》,就數《血償》殺氣最盛,也威力最大,但同時對吹奏者元氣也最傷。我輕易不吹奏,但若血償一響,則適才張牙舞爪的厲鬼均宛若手提利刃,嘶叫著變小身形,卻自楊華庭鼻口中轉入體內,在血管經脈處揮刀亂砍亂殺。楊華庭此刻本就體內氣息亂竄,被《血償》調一進逼,失掉控制的內息便如同反噬利齒一般,節節凌遲,能活活痛死那人。楊華庭發出一聲慘叫,在簫聲中,只聽&ldo;噗&rdo;的一聲輕響,胸口之處竟然自動破開,湧出一股血箭,隨即&ldo;噗噗&rdo;幾下,那血洞猶如小鞭炮逐個炸開,他的胸膛登時血肉模糊。但他適才的慘叫卻也驚動院落外的忠義府侍從。大概為了更好羞辱我,那些侍衛奴僕被他遠遠遣出院子,命在院外聽候。他御下甚嚴,是以沒人敢違背命令,伸頭窺探,直到聽見他的慘叫,才發現事態不對。急衝衝的腳步聲越發臨近,我心裡一發狠,住了管蕭,抽出簫底尖刀,撲上去,就待割破他的喉管。楊華庭看著奄奄一息,卻在我揪住他的頭髮,要下刀之際,猛然睜眼,手掌一翻,拼盡餘下力氣,拍出一掌,穩穩擊中我的左肩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