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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一切是這男人自願，但累人散盡家財，亡命天涯，我久已冷漠的心，忽而湧上一股歉疚來。沈墨山嘆氣道：&ldo;小黃，我可是為了你變成一枚窮光蛋，京師十九處買賣不消說定是沒了，南邊的鋪子，恐怕也趁早要關門大吉。可憐我半生經營，這下得罪權貴，只怕連頓安穩飯，都未必吃得上嘍。&rdo;我有些不安，掙扎著終於道：&ldo;我，我還有些積蓄，在景炎那，吃飯，還是不成問題……&rdo;&ldo;真的？&rdo;沈墨山立即眼睛變亮，握住我的手恬不知恥地道：&ldo;那我日後可得靠你養活了。&rdo;我睜大眼睛看他，忽然從他的眼睛裡品到一絲狡黠奸詐，立即明白上了他的當，怒道：&ldo;沈爺何等人物，哪裡需我這等人養活。&rdo;沈墨山嬉皮笑臉地道：&ldo;哪裡哪裡，我如今生意盡失，萬萬比不上你。小黃，大丈夫一諾千金，你可不能反悔。&rdo;不出三日，順天府便以竊人貨殖、欺詐官府、私賣大內用物等罪名發衙役護軍將我們棲身的雜貨鋪圍個水洩不通，因忌憚沈記夥計身手，甚至呼叫驍騎營一百個弓箭手早早佔據有利地形，一聲令下後攻入店鋪。在遍尋不獲一干首犯的情況下，京兆尹大怒，命人查封沈姓無良奸商名下買賣共一十九處，併發榜文廣佈四海，緝拿首犯沈墨山。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沈墨山就在我跟前，抱著琪兒玩耍，逗得小孩咯咯大笑，清澈童音響徹雲霄。我們連夜輾轉出京，行了大半日的車程，當在京郊，但我由始至終呆在車內，車馬勞頓，我才將養得好些了的身子受不住顛簸，一路上昏昏沉沉，上下均需靠沈墨山抱著，待睜開眼，已然到得太白山旁支太封山下一處別院。這一日，我身子好轉，能撐著慢慢走出房門。沈墨山在迴廊處設了躺椅，將我半抱著扶了過去，又把琪兒帶來，纏著我玩了半日。我才發現，原來身處的這所別院氣勢何等恢弘。整個建築依山而建，引山澗傳流而過，繞宅蜿蜒，自成水池，其餘亭臺樓閣，風雅古樸，粗看渾然一體，仔細琢磨卻連一草一石皆有妙處。 我看得暗自歎服，想來當年，建這樣的地方，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我問過沈墨山此乃何處，沈墨山嬉皮笑臉地答：&ldo;這是我一位長輩的產業，誰讓我沒出息，混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這會客棧旅店可哪也住不起，又不能委屈你，沒法子，只得先來投奔旁人，白吃白住一段時日再作打算。&rdo;我心裡狐疑，這別院已然如此雅緻，倒得有什麼樣的主人方配得上？這位主人若身份不凡，則無論牽扯到廟堂抑或江湖，對我都不是什麼好事。&ldo;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拜見此間主人？&rdo;我猶豫著問。沈墨山眼睛一亮，問：&ldo;小黃，你真想拜見？&rdo;我莫名有些尷尬，吶吶地道：&ldo;我只是不忍見你被掃地出門。&rdo;沈墨山笑了起來，湊上來摸摸我的頭髮，道：&ldo;放心，老傢伙們都出去雲遊，這宅子現下空著也是空著，不住白不住。&rdo;我嘆息道：&ldo;這園子佈局巧奪天工，真乃神仙勝景。&rdo;&ldo;你喜歡啊？那多住些日子好了。&rdo;他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ldo;你是不曉得，這宅子就是中看不中用，一年下來，開銷銀子不知多了多少，今兒個要修房頂，明兒個要粉刷牆壁，要不就是古畫翻新，要不就是重新置辦燈燭細軟等物，哪一項用度不是從我手中的賬本劃出去？過日子嘛，種那些個不著調的奇花異草幹嘛？瞧瞧，&rdo;他手指廊下一盆綽約幽香的蘭草道：&ldo;那叫紫蘭草，原不算金貴，卻來自南疆深山，移植京師就顯得貴重，而且還容易死，種這些玩意，真真吃力不討好。&rdo;我垂下頭，輕聲道：&ldo;但香氣悠遠，很好聞。&rdo;沈墨山笑道：&ldo;那容易，回頭我讓人給你做這種草的香囊，你隨身帶著，想怎麼嗅便怎麼嗅。&rdo;他在我身邊坐下，不勝感慨地道：&ldo;要叫我說，這地方開兩畝良田，種些瓜果，饑饉不愁，自給自足，多好。&rdo;如此蓬萊仙境，他竟想種菜，我忍不住莞爾，問：&ldo;那可需要養些雞鴨？&rdo;&ldo;甚好，&rdo;沈墨山來勁了，坐直身子嘮嘮叨叨道：&ldo;還可養豬，池子裡放魚，對了，還養些小鹿小兔給琪兒消遣，後院再備幾匹馬，這小子還能學些騎射功夫……&rdo;我聽得愣住，這話裡的意思，倒彷彿有長長的幾十年，要一起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