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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宏鋮捫心自問,自己絕對是個敢於捨得的人。捨得旁人捨不得的東西,自己才能成為那高高在上的,毫無瑕疵的君王。比如很早以前,數位皇子之間的奪鏑之爭,他捨得兄弟間的情義,捨得韜光養晦,捨得逼宮濺血,方贏得今日黃袍加身的勝算;再比如現在,剿殺凌天盟這個冥頑不靈,逐步坐大的謀逆組織,他捨得讓出自己最中意的第一美人,捨得謀算自己的枕邊人到敵方首領那裡,終於累對方功力大損,朝廷則一舉成功,將這個多年的隱患連根拔除。這個計策於他,不過是千萬宮廷計謀中的一個,他不認為這個計策有多高明,只知道會很有效。敵方組織雖臃腫不堪,華而不實,但那首領卻是個人物,不僅有經世濟時的雄才大略,而且一身神功,根本就毫無缺陷,令人無從下手。當初與蕭宏圖、厲崑崙等人商議剿匪事宜時,談到如何除去沈慕銳,大家都有些靜默。整個天啟朝,文韜武略能與之抗衡者,還真是挑不出來。皇帝蕭宏鋮沉吟片刻,便即冷笑道:&ldo;若無弱點,便為他造一個又何妨?&rdo;也是巧合,將蕭墨存從大獄中弄回宮中養病之時,太醫正王文勝一診,便得知他體內有人以絕頂內功為其療過。冰魄絕炎這樣的神功,不僅好用,而且好認,放眼天下,除了那個令皇帝蕭宏鋮如鯁在喉,不得不除的匪首沈慕銳外,還能有誰?接下來與天牢裡離奇的盜賊失蹤案一聯想,便很好判斷,那人便是沈慕銳。以蕭墨存為餌,設計拿下沈慕銳,便是從那時開始,成為皇帝默默盤算的一步棋。他原本以為,那看似橫滑,實則怯弱的晉陽公子,該很好利用才是,哪知此人其後一連串作為,令蕭宏鋮不得不刮目相看,不得不重新審視那原本床底間用來解悶的小玩意兒,在自己權力生涯中的位置。怎料得,越是與這個蕭墨存接觸,皇帝便越是在心底升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一方面,帝王的直覺令他想要蕭墨存為己所用,想讓那人的驚才絕豔,為自己遲遲無法推進的邊防、政務改良,當一個急先鋒;另一方面,男性的佔有慾卻又令他看不得那原本歸自己所有的男子,在眾人眼中,綻放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有多少次,他恨不得將那人藏入深宮,讓那種稀世之美,只為自己所有,有多少次,他想著接下來要在那人身上實施的種種謀略,平生首次,有了不忍之心,有了想要撤銷一切,只將那人好好護於自己羽翼之下的衝動。然而,身為帝王,又怎會耽於私情,又怎能有惻隱之心?蕭宏鋮只能對蕭墨存儘量好些,可他卻明白,就連那份較之以往,來得更為深重的恩寵,卻也不懷好意。皇帝在滿朝文武面前,越是做出待蕭墨存不同的姿態,便越是能令原本嫉恨,與晉陽公子有隙的那些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迫不及待要對他下手。沒有人比皇帝更清楚,以往的蕭墨存,得罪了多少不該得罪的人,而那孩子從前狠辣蠻橫,睚眥必報的性格,又會給自己招來多大的禍事。儘管現在的蕭墨存行事與以往大不相同,但由他主持的邊防細務、尚書處呈上來針對土地、稅務,甚至抗旱等諸多國策,無不動搖了當朝權貴的切身利益,一旦皇帝表現出對蕭墨存不同尋常的寵幸,那麼,這樣的晉陽公子,較之以往那個男寵佞臣,則更為人所忌憚,也更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果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將蕭墨存置於風口浪尖上,那些下毒、嫁禍、暗殺便如期而至,層出不窮。而那個匪首沈慕銳,也如預料之中那樣,總會千方百計,令那人化險為夷,甚至豁出性命,在所不惜。直至後來,由蕭宏鋮親手喂進去的那顆催命的藥,在蕭墨存體內發作,沈慕銳也捨得用一身功力,換愛人一點平安。蕭宏鋮每接到兩人關係如何進展的密報,都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和酸楚之意,幾個月下來,不知在盛怒之下,砸爛御書房多少奇珍異寶;也不知有多少無辜宮人,做了皇帝陛下的出氣筒。到得後來攻島之時,他冷靜堅決地下了格殺令,命人將蕭墨存與那人甜蜜共處的一切都盡數毀去。他要在事畢後,再也不放開那個美若驕陽的男人,要用加倍的安撫和恩寵,抹去別人在那人心中佔據的痕跡。及至蕭宏鋮接到厲崑崙的奏摺時,他才第一次真正失控。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在那一刻忽然意識到,沈慕銳與蕭墨存,那兩人是真正在惺惺相惜,不然何以一人有難,另一人恨不得以身隨之?何以他剛剛除去了沈慕銳,蕭墨存便寧願病死,也要隨那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