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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思單純,只想著那麼難,白神醫都能把一個已然死了的主子救活,那此後一應事情就該芝麻開花,越來越好才是,有白神醫在,抵過整個太醫院的太醫正大人們,主子此後,將身子調養好,再如從前那般神采飛揚,只是遲早的事。然而,即便遲鈍如小寶兒,經過半月,也不禁開始動搖那個主子會越來越好的信念。主子自活過來後,非但沒有如小寶兒預料的那般好轉,反而精神越來越萎靡,常常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小寶兒謹遵著白神醫的指使,常常挑些話去跟主子講,可往往他興致勃勃地講上半日,主子連一句也不曾回答,總是看著某個地方出神,好容易瞧他一眼,那眼光雖然仍然溫和,卻透著令人揪心的蒼涼。小寶兒想不通,明明,他都有乖乖地按白神醫的囑咐,每日多少貼藥,多少顆藥丸,何時服藥,吃些什麼,用些什麼,將主子伺候得妥妥當當的。為什麼主子越來越瘦,他本就沒餘下幾倆肉,現下更是瘦骨嶙峋。天氣好的日子,偶爾他也會搬著主子到窗邊曬太陽,那日光照到蕭墨存雪白的瓜子臉上,常常給他一種錯覺,幾乎下一刻,那人便會被陽光曬化一般。到得夜裡,主子的睡眠並不安穩,盜汗、噩夢,時有發生。白析皓定了兩條規矩,夜裡那屋的燈火,不許人滅,床榻四周,一定要留人。有天晚上,小寶兒躡手躡腳起來察看,卻發現,蕭墨存大睜雙眼,早已醒來,額上頗有汗跡。小寶兒心下甚奇,邊替他擦汗邊問:&ldo;主子,您沒有睡麼?&rdo;蕭墨存心不在焉地輕聲答道:&ldo;睡不著。&rdo;這件事告訴白神醫後,隔天晚上,他便被趕出主子的臥房,挪到外頭暖閣裡,白神醫親自去守著,並在當地擺了個小香爐,燃上安神的香。即便如此,到了夜裡,仍然聽到裡屋的悉嗦聲,大口大口的喘氣聲,還有白析皓低低的安慰聲。小寶兒嚇了一跳,忙爬起,披上衣裳,躬身站到隔斷裡外屋的帷幔外,怯生生地低聲問:&ldo;白神醫,主子他,沒事吧?&rdo;&ldo;沒事了,你安歇吧。&rdo;白析皓的聲音傳來。小寶兒猶自不放心,偷偷地掀開半點帷幔,裡頭燈光昏黃,臺上一盞絹套瓜皮燈整夜亮著,床榻上,蕭墨存皺緊眉頭,閉著眼靠在白析皓懷裡,白析皓眉梢眼底,盡是擔憂,口中卻猶自低喃地安慰著,兩人的白髮與青絲,糾纏一塊。小寶兒嘆了口氣,收回手,知道主子必定又做噩夢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可怕的夢境,竟纏繞至深,連那安神香都不起作用。隔天,小寶兒伺候完蕭墨存梳洗早膳後,便在窗臺下的太妃塌上鋪了厚厚的毛皮,將蕭墨存小心攙扶下床,躺倒那榻上曬曬暮春的暖陽。蕭墨存蜷縮著身子,抱著手爐,如常一般沉默寡言。小寶兒替他蓋好貂裘錦被後,便按著白析皓教的,細細替他按摩肩上腿上,觸手之處一片骨頭,再看榻上那人,萎靡如斯,長長的睫毛低垂在蒼白的臉上,有如兩片被人撕下的蝶翅,了無生機。除了臉上那五官精緻如初,哪裡還有半點朝廷上指點江山,凌天盟裡舌戰群雄的晉陽公子該有的風采?小寶兒心下難過,強笑道:&ldo;主子,啟泰城四月天,木棉卻先開了,您抬頭瞧瞧,外頭巷子口一株好高的木棉,開的花可紅了。&rdo;蕭墨存似沒有聽見,連臉上表情都無變化。他這般反應,小寶兒也不是頭一遭遇著了,卻毫不氣餒,自顧自說道:&ldo;按說這木棉也真奇了,花開之時,葉子卻掉光,遠遠瞧著,好似大朵的火一般,我們鄉下啊,就叫它火燒花。&rdo;他還待說下去,卻高興了起來,道:&ldo;主子主子,白神醫過來了。&rdo;話音未落,果然見白析皓微笑著大踏步走了進來,道:&ldo;墨存,這些時日我寫的方子,今日春暉堂煉成了丸藥了。你不是喝怕了湯藥嗎?正好,咱們以後換成丸藥。&rdo;小寶兒忙慌里慌張地退了下去,他再笨拙,耳聞目睹的,也終於有些眼力勁,況且白析皓在他心目中,直如能起死回生的神仙一般,有他在,主子定然有救,所以小寶兒每回湊近他,總分外小心,生怕自己笨,得罪了他,連累到蕭墨存。裡間聽得白析皓繼續說著什麼,向來沉默的蕭墨存,今日居然也有所回答。小寶兒一陣欣喜,心忖著到底要白神醫才能引得主子注意,不似自己笨嘴拙舌,搜刮肚腸說了半天,主子連一個字也沒回,可他還沒走多遠,卻聽見裡間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砸爛聲,白析皓一聲驚呼:&ldo;墨存,你這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