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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他又繞回了當初馬賊和商人對陣的地方。黃沙幾乎掩埋了一切,唯獨定慧坐化肉身還在,身上被馬賊刀砍的傷口已被風吹乾,臉上卻祥和平靜。白貓披著袈裟,拿著佛珠,在定慧面前號啕大哭。五、無常月滿臨安城。婉瑩終於在幾十年之後親自登臨清歌臺,眼波流轉,目如皎皎明月。朱唇皓齒輕啟,歌聲傾瀉如珠落玉盤。當然,這件事只有她和白貓知道。白貓手捧隱蓮出現在辭樹閣正好是月滿前一天,他變成三十年前第一次向她求親的少年模樣,見到了心急如焚的婉瑩。&ldo;你可算回來了。&rdo;她略有些遲疑,卻還是認出白貓,一把抓住他。如果再不回來,今年的月滿歌會就要落空,引來無數猜疑。&ldo;這是隱蓮,拿去熬湯喝了吧,喝下之後能永葆年輕的模樣。&rdo;不知為何,白貓心裡有種不安。&ldo;這……我如何謝你!&rdo;婉瑩欣喜若狂,趕緊照辦,在鏡子裡看皺紋一點一點消去,面板恍若新生。&ldo;真好、真好!&rdo;她撫摸著鏡子裡年輕的影子,找出最絢麗的衣裝,戴上最華貴的首飾,準備重享年輕時光,一場夏花般的燦爛與繁華。一曲又一曲,婉瑩似乎不知疲憊,細細品嚐全臨安城少年的仰慕和少女的嫉妒。銀色月光灑遍清歌臺,白貓在閣子裡看著她的背影,想起定慧,喃喃自語:&ldo;好一場浮華,可終究沒真正容下我……小和尚,你幫我拿到隱蓮只是要我正視這殘酷的真相?&rdo;月偏西,人們熱情不散,臺上突然傳來婉瑩的咳嗽聲。前排有人站起來,驚呼:&ldo;婉瑩姑娘,你的頭髮……&rdo;&ldo;怎麼了?&rdo;一股疲倦感佔據全身,她並不知身上正發生驚人的變化。&ldo;頭髮變成銀白色了,還有臉……&rdo;有人喊出聲。婉瑩下意識摸摸臉,面板好像不那麼光滑。細看手掌,浮現青筋,瘦骨嶙峋。有人遞給她一面銅鏡。&ldo;不!&rdo;她尖叫著,那裡的她正在急劇變老,甚至比前幾天還要老!原來傳說都是假的,隱蓮帶給人的時光,不過是最頂峰的剎那,而要付出的代價,卻那麼多。白貓想衝上臺護住她,臺下掀起軒然大波,有人看笑話,有人擇路而逃。婉瑩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繼續用清亮的嗓音歌唱,唯一沒有因時光流逝而變了模樣的高低音,像一束天際的煙花,拋起又落下,絢爛燃燒,然後湮沒。唱得滿臉淚痕,心如死灰,在最後音符落下時,跳下清歌臺。世事皆無常,一念愚即般若絕。月有盈缺,潮有漲落,浮浮沉沉方為太平。正應了老和尚的話。&ldo;傻姑娘,這三十年……夠好了。&rdo;白貓噙著淚,身穿木棉袈裟,手拿紫檀佛珠,前往小和尚和他曾經相見的寺廟,再也沒回來。御骨夫人文/李昱嶠南宋,紹熙五年,中秋之夜,忽然風雨大作。重華宮內一個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吼道:&ldo;再去!&rdo;一名黃衣小太監匆匆衝進雨夜之中,殿內,數名宮女正在為床榻上的老者擦身降溫,老者雙眉緊鎖不發一言。約一炷香的工夫,之前的黃衣小太監氣喘吁吁跑回來,卻不敢進殿,而是頹然垂首跪在了殿前廊上,他旁邊早已跪下了三個同樣衣衫盡溼的太監。過了良久,老者的高熱降了下來,精神顯得好了些,身邊的總管太監此時才敢上前回稟:&ldo;後去的那孩子也回來了,聖上還是不肯來,還是不肯傳御醫給您診病,這次咱連福寧殿的門都沒進去。&rdo;老者眉毛微微顫動,咬著牙道:&ldo;他竟對我漠然至此,當真如同朝中傳言,要兩宮隔絕了嗎?給我再……&rdo;話說到一半,突然如同洩了氣一般,後幾個字了無聲息。總管太監低頭聽著,以為有什麼不好,壯著膽子抬頭看過去,只見老者已是淚流滿面。總管太監見狀大驚失色跪倒在地,一時間重華宮內的太監、宮女跪倒一片。半晌,總管太監偷眼看看老者的表情,膝行向前低聲道:&ldo;奴才忍不住說句不要命的話,這未必是聖上的意思,恐怕又是鳳闕殿的那位從中作梗,找了什麼由頭挾制住了聖上,不叫管咱們。聖上自是寬厚仁和……只是這樣長久下去,奴才真是為您憂心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