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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店就在老城區,臨街一排全是灰不溜秋的二層建築,開著懶懶散散的店面,門口蹲著曬太陽的貓狗也同樣懶散。隔著柏油馬路卻是一排筆直的法國梧桐,正是到了掉葉子的時候,滿街黃綠相間的落葉,環衛工人掃也掃不過來,車走過,人踩過,嘎吱作響。沒有來由的就為這條街渲染上幾分過了時的落寞和安逸,像是這座城市的芯,任外頭如何日新月異,它總有自己那些經年累月的從容不迫。穆昱宇來的時候已近中午,一條街都清淨沒什麼人,有家髮型屋的幾個師傅帶著小工在店門口圍著矮桌子吃飯,穆昱宇一眼看過去,上面無非兩個肉菜,兩個素菜,沒什麼好東西,可剪著奇怪髮型的少男少女們卻嘻嘻哈哈端著飯碗邊吃邊鬧,他們的師傅和上司看到也不管。懶洋洋的老太太拄著柺杖慢騰騰在街上溜達曬太陽,服裝店的少婦抱著貓百無聊賴地依著門跟另一箇中年婦女聊天,兩人飄過來的眼神停駐在他身上的視線不無驚訝和探究,但那也是一閃而過就波瀾不興。這一片住的本地人都是城市正宗的老居民,見多識廣,沒什麼眼淺咋呼的毛病。這時穆昱宇就看見倪春燕了,她難得穿了件暗紅的薄毛衣,圍著圍裙,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白生生一節胳膊。她正往外搬著一張小桌子,她的白痴弟弟端著高壓鍋跟在後面,她一將桌子擺到屋簷下,那孩子就熟門熟路鋪上鍋墊,把高壓鍋放在上面。&ldo;乖,去拿碗。咱們吃飯。&rdo;小超笑嘻嘻地答應了,蹦蹦跳跳跑進去。倪春燕轉身將兩個小凳子擺好,一抬頭,就看見穆昱宇。她的臉上露出明明白白的驚愕,嘴巴張開,眼睛瞪圓,模樣一點也沒往日的潑辣厲害,只剩下難以置信和傻里傻氣。這個時候她跟小白痴最相像,一樣的藏不住心思,一樣的單純淺易,就如山澗溪流,一眼能望到底。穆昱宇看著她,只是看著,他忽然覺得這一幕彷彿無比熟悉,在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多年以前,久遠到就要忘記了,就算想起來也以為是自己潛意識裡的虛構。可又分明這麼熟悉,分明記得,曾經有那麼一段時期,他只要乖乖坐在飯桌前,就會有人給他端上專門為他準備的熱騰騰的東西,有人端著碗,在他身後追,在他一會玩玩具一會爬床板的間隙,見縫插針喂他吃一口。那時候哪有什麼好東西?喂進孩子嘴裡的都很簡單,可那簡單也是精心烹飪過的,透著一點一點哺育的意思。&ldo;姐,姐開飯啦。&rdo;小白痴嚷嚷起來。他清澈的聲音同時驚醒了兩人,倪春燕漲紅了臉,把手往圍裙上胡亂擦擦,掠起鬢角一絲散亂的頭髮,有些被抓現行似的窘迫,結結巴巴地說:&ldo;穆,穆昱宇,你怎麼這時候來……&rdo;穆昱宇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願讓自己撞見她這種場景,那是她輕易不能叫人看見的,邋遢的,不計較形象的場景,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這些透著生活粗糙質感的場景,才分外打動他,有種綿延不絕的溫情,日常得伸手可觸,掬起可飲。就如夢中的倪春燕那般,汲著拖鞋,噼裡啪啦過來數落他,又囉囉嗦嗦嘮叨他。穆昱宇抿緊嘴角,他大踏步走過去,拉過一張小凳子坐下,又招呼老陳也一起坐過來,然後對倪春燕說:&ldo;我還沒吃飯。&rdo;&ldo;啊?你怎麼不會吃了再來,&rdo;倪春燕窘迫地說,&ldo;我這都沒買多兩個菜……&rdo;穆昱宇沉下臉,老陳打了圓場說:&ldo;先生今天去醫院做檢查,別說中飯了,連早飯都沒吃。&rdo;倪春燕看向他。穆昱宇面無表情地說:&ldo;我餓了。&rdo;&ldo;那,那你先湊合吃點墊肚子,我給你下碗麵,怎麼樣?&rdo;倪春燕遲疑著問他。穆昱宇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倪春燕開啟高壓鍋,將裡頭的湯舀出來一碗遞給他,又給了碗老陳,老陳很不好意思,忙站起來說:&ldo;謝謝,對不住啊大妹子,我這招呼都沒打就過來蹭飯。&rdo;倪春燕笑了笑正要說兩句客氣話,卻被穆昱宇打斷:&ldo;你去下麵條,老陳,你去對面街口的餐館那打包兩個菜過來。&rdo;倪春燕忙攔住說:&ldo;不用了,客氣什麼……&rdo;穆昱宇淡淡瞥了她一眼,說:&ldo;不是你說家裡沒菜?老陳飯量大,你現做也來不及。&rdo;老陳笑呵呵地說:&ldo;得,大妹子,你甭忙乎,我去打包兩個菜,你有什麼想吃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