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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寂的大海深處,身體像被千斤之力擠壓,柳珠咬著牙,繼續下潛,直到感覺水波盪漾,手指尖像被什麼東西麻了一下。她立刻睜眼,開啟一直合緊的雙手。手掌間的沙蠶遇水,發出淡淡幽光。柳珠目力過人,果然看見在離指尖半尺遠的地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直地看著自己。她再不猶豫,立刻伸出雙手,把這雙眼睛的主人‐‐一條比她手掌略大的螖魚緊緊握住,爾後極速上浮。因為入水過深,上行又過快,出水後她頭暈目眩,耳朵邊響起無數雜亂的嘯叫,腳步也歪斜錯亂,最後竟失手,沒把魚投進準備好的水甕。魚兒掉到海灘,掙扎幾下,居然張開碩大的魚鰭,躍出一道弧線,跳進了來潮的海水中。柳珠看來極度失望,發出一聲慘叫後倒在海灘,兩手抱住膝蓋,身體痛苦地蜷成一團。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沒有起身,卻是也不叫了,雙手抱頭,無聲在地面輾轉。暗裡尾隨的阿阮察覺到她不對,打熬不住正想現身,遠處卻跌跌撞撞跑來了趙尹,幾番摸索後,將裸體的柳珠抱在了懷裡。柳珠在他懷裡簌簌發抖,意識竟也像迷亂了,揪住他的衣領,嘶聲道:&ldo;我已經抓住它了!螖魚的眼睛!我娘就曾經拿它給教主換眼,教主的眼睛便好了,一直過了十幾年,都是好好的!而且目力如神,能看見夜裡的飛絮!&rdo;趙尹不說話,只將她抱在懷裡,下巴抵住她的頭髮,不住地摩挲著。&ldo;為什麼你不明白,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是老天給我一個轉彎的機會,讓我遇見你。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執著?&rdo;過後他輕聲慢語,而柳珠攀著他的臂膀,也漸漸寧靜。月下靜夜,兩人相互依偎,淡淡淒涼,卻又無限琴瑟和諧。然而在礁石後面,阿阮卻覺得通體冰涼。夜風裹著她的小腿,她的胸口緊塞,方才趙尹心底巨大的失落和懊喪就像海浪一般,一波一波湧得她直想嘔吐。兩天後,漁村驟雨,阿阮沒有帶傘,手捧一件詭異的緊身衣,落湯雞一樣站在柳珠家門口,敲了下門,把衣服放下後立刻閃退。柳珠關節疼痛,此刻正躺在床上,因為外面天暗,趙尹的眼睛也不便,摸索了一會兒才去開門。急雨被斜風吹了進來,很快將他半片衣襟打溼,他扒住門邊,猶豫了一陣才拔高聲音,問:&ldo;誰?&rdo;門外自然沒人應聲,柳珠有些擔心,強起了身,走到門外。天際這時響起一道炸雷,夜如白晝,照亮了門口那件暗綠色的緊身衣。準確地說是綠藻色的一件緊身衣,不知用什麼材料織成,鉤花綿密,連體一件,尾部還有兩個巨大的腳蹼。衣服看來有些年歲,顏色暗淡不勻,只有胸口繡著的一片柳葉還有三分鮮亮。柳珠有些蒙了,蹲下身去,把衣服捧在手裡,摩挲了一陣,眼裡這才慢慢浮出淚來。&ldo;這是我孃的水衣,也不知是誰送來的。&rdo;她捧著衣服起身,努力平靜,&ldo;可能是我孃的故人,他大概不想見我,也難怪,名震江湖的柳如岱的女兒居然淪落成了個漁女,見了面,可說些什麼好呢?&rdo;趙尹不說話,只是摸索著攬住她的肩,輕輕擁著她。沒有錯,柳珠有個赫赫有名的孃親,因為有胡人血統,所以五官深刻曲線玲瓏,頭髮天生捲曲,雖然身形有些過於高大,但一旦穿上她的緊身衣,披散下她波浪一般的及腰長髮,那等美豔,真是世所罕見。江湖上稱她人魚,而她的水性的確冠絕天下,深湖幽海,各樣奇珍異寶,她無不手到擒來。一個懷璧的美麗女人,頭腦又過於簡單,在江湖上廝混,結局可想而知。等她明白自己不過是樣被諸多人利用的玩物時,柳珠已經十三歲了。柳珠長相平凡,並不像她孃親,柳如岱也從沒告訴她生父是誰。最後一次冒險下海前,柳如岱似乎已經有了預感,將柳珠帶到海邊漁村,買下了一處庭院,在油燈下面,一邊用細齒篦子替她梳頭,一邊告訴她,如果自己不能回來,那她一定要遠離江湖,不要在任何人跟前施展水技。果然,那日下海,她沒再上來。柳珠年少,到處央求村裡的漁民下海尋找她娘,結果只在珊瑚叢裡找到了她娘被纏住的一簇長髮。她就這樣,成了一個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