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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不出一月,前院便多出偌大一片空地,隨後府裡的兵士多了起來,一群半大小子日日五更便爬起來操練,整個府內人聲鼎沸,步履劃一,長槍短劍,乒零乓啷,刺殺號聲,不絕於耳。更奇的是,那將軍大人每日也跟著兵士一道操練。莫林每日遠遠地見他腰桿挺直立於軍前,都搖頭嗤笑,這將軍真不會做人,他如此以身作則,豈不累得手下一干人等越發連個偷懶的工夫都沒有?更何況,這些軍士一操練就意味著他們很快會餓,餓了廚房就得管飯。將軍府的吃食與別處不同,均是大開大合,不求新奇細膩的。天不亮廚房就得忙活起來,七八個壯男幫忙抬著採買的蔬果瓜筍、活雞活鴨等物進來,又有十餘個丫環媳婦藉著灶火清油燈幫著洗菜宰雞剮魚,廚房裡必定雞飛狗跳,內臟羽毛遍地皆是,骯髒腥臭不得安寧。另有掌勺的五個廚娘分事燜煎炒燒燉等職,個個頭頂包著藍布巾子,一頓飯下來,汗能溼透裡衣外褂。莫林不承想廚房的活粗糙成這樣,便拐彎抹角問管事的,這將軍剛領了朝廷的封賞,難不成府內不用大宴賓客嗎?管事的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ldo;咱們將軍大人愛兵如子,做好軍士們的吃食,方是你們這些廚娘該想的。&rdo;一句話說得莫林灰頭土臉,她下來後越發用力地攪動鍋鏟,將大鐵鼎內燒製的東西攪得稀爛,她一面揮汗如雨,一面惡狠狠地想:&ldo;該你們吃這等豬食,吃吧,吃窮你個將軍府最好!&rdo;三、同食在這裡做了兩個月後,莫林便發現,廚房裡有賊。按說廚子不偷,五穀不收,大廚房裡出點兒偷雞摸狗的事不足為奇。廚娘們閒下來,也愛與幾個採辦喝點兒酒開個賭局小賭一把。這等情形京城內的每個大宅門均免不了俗,只要不出大岔子,主家管事大多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然而這回的賊卻有些蹊蹺,因他不對旁人下手,只對莫林一人。偷的也非金銀財帛,專偷莫林給自個兒留的飯。將軍府的膳食走的村野火灶一路,蒸魚從不加火腿筍片等物,抓起來頭尾一剁,遍撒蔥姜,入蒸籠匣子一塞了事;滷煮通常都是混煮,雞鴨豬鵝一湯同滾,內臟肝腸全丟進滷水中,吃起來俱是一個味;湯水不撈肥油,看上去明晃晃的一層油水,廚內諸人卻個個言道如此方顯富餘;不僅如此,軍士們還愛整雞整鴨,不拘什麼燒法,只要有整隻肥鳥端上桌,眾人便歡呼下箸,打仗一般風捲殘雲搶個乾乾淨淨,把莫林直瞧得目瞪口呆,咂嘴不語。兩個月下來,莫林只覺一呼一吸間都透著油膩,她便是有心捧場,奈何腸胃也抵擋不住。鬧了幾次肚子後,莫林心中暗罵這將軍不愧行伍出身,闔府上下皆粗野鄙俗,她沒法子,便只得偷偷摸摸地為自己單開小灶,細細熬些易食的粥水。莫林生性好吃,於此道鑽研極精,便是尋常的蝦乾豆腐在她手裡也往往能變個花樣,別出心裁。平生從未在吃這一事上苛待自己,當年便是流離顛沛,家徒四壁,她也要想方設法弄點兒東西祭祭自己的五臟廟。人一窮,食材有限,在怎麼吃上便下了大工夫,哪怕一根蔥、一捧榆錢,到她手中也能做出四五道講究來。她如今在大廚房內做活,也不敢將這本事顯露得太過,可在給自己做的膳食上卻忍不住技癢。這一技癢,就惹出了賊來。府裡定了規矩,廚娘們用膳在眾人之前,因她們乾的是力氣活。除去莫林,餘下四名廚娘皆為人婦,放了工,個個返家還需照料一家老小。因而莫林便趁著眾人不備,於灶火旁支了小炭爐,熬點兒粥水,待大廚房內無人了再用。也不知道是她瓦罐裡煨的湯太香,還是她砂鍋裡熬的粥太鮮,連著數日,等她做完晚間的活,親眼看著小丫環們洗好碗筷,又點好了食材器皿,關上庫門回大廚房時,卻總髮現自己留在小灶上那一份膳食被人偷了個乾淨。待第二日問及眾人,卻又皆道不知,有廚娘甚至惡語相向,言道將軍府的主子都菩薩心腸,從不克扣人飯食,你擺出這等不依不饒的模樣,是譏諷上頭假仁假義,不給底下奴才吃飽嗎?莫林拉不下臉與這等村婦對罵,只得在心裡暗罵是哪個沒長眼的天殺小毛賊,將軍府旁的沒有,大魚大肉卻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何苦來偷她的清粥與她為難?莫林自此留了個心眼,不動聲色,每日仍如常烹煮所需之物,她如此忍了七八日後,某天便佯裝與往常一般清點庫房,卻悄悄殺了個回馬槍,拐回大廚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