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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表示個寬容態度,免得老爺子放心不下,反而暗中留了資產給這對母女,倒不如都擱到眼皮底下便於掌握。反正程美雲沒名沒分,和娉又是個女孩兒,到時一副嫁妝送出門了事,從此便是潑出去的水——偏生宋致白那個隔著太平洋指點家事的大姐,全沒有這點子自知自覺。
宋致白和程美雲泛泛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臨走時一轉眼瞥見迴廊樹蔭底下,那個程美雲的孃家侄子正低著頭,全神貫注看著手裡的書,連他走了也全沒察覺。陽光透過梧桐葉子漏下來,幾片光斑打在年輕清秀的臉上,看來倒是分外的乾淨——什麼也沒有的那種空蕩乾淨。宋致白不覺暗笑了一下,心說若是尋這個幫手來,怕真是白費心思了。
第 2 章
隔天便是宋老爺子的五十大壽。照宋致白之前的意思,去嘉陵賓館包下一廳,既方便又體面;偏宋捷文固執,定要辦在家裡,說是要圖個清淨,又說“國難之中,不堪宴歡”。實則是病後精神心氣都大不濟,不願應酬見人。宋致白揣摩著父親心思,依言只請了同來重慶的親朋好友,以及宋家多年的生意夥伴,就在家裡擺了几席私宴。
儘管是“從簡”,但卻仍是“清靜”不了,受邀捧場賀壽的可謂殷勤百倍。雖則逃難中宋家也一樣受了損失,但沈部長現管著經濟部,遷來重慶不過五年六功夫,宋家便在棉紗、麵粉、汽油之類要害行業裡佔了重頭,真算是塞翁失馬。眾人自然要藉機格外趨奉,不少更是專衝著宋大公子——這幾年宋捷文身體不濟,宋家生意大都交到這獨子手上,沈部長又對這個外甥十分偏重。因此這晚宋致白代父應酬,一圈走下來也喝得半醉,更給滿耳諛辭醉話灌得頭昏腦漲,趁著上完菜戲班子開唱的空檔,獨自離席走到花園子裡透透氣。
已是初夏時分,這裡雖比不上南京的酷熱,也有些熱氣早浮上來,幸好霧多,到晚間就空氣裡就浸透了沁涼。宋致白沿著池邊緩緩地走,轉過迴廊時模糊眺見花架子下有個人影,看著很眼生。他走近些仔細一看,才認出來就是頭兩天見過的程慕言。卻還是那麼低著頭,就了身後的廊燈看書,連他過來也沒發覺。直教宋致白疑心,他這兩天就跟這木香樹似的長在這裡,根本沒動過。
他忍不住走過去,問道:“怎麼在這兒看,不怕傷眼?”程慕言聞聲才抬起頭,望向他怔了怔,方道:“宋先生,你好。”說完又帶點窘意地笑笑,低聲道:“屋裡太悶,就這兒還透些氣。”宋致白才想起方才席上只有程美雲,倒沒見他,想來是怕尷尬,便也不再問,只是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他手裡的書,閒閒問道:“看的什麼?這麼入神。”程慕言道:“柏拉圖的《理想國》,吳獻書先生譯本。”
宋致白隨手一翻,正瞧見一句“汝自財產上所得之幸福,何者為最大?”當下忍不住要笑出來。程慕言見他眼底隱約的笑意,還以為是“心有慼慼焉”,便問道:“宋先生也看過?”宋致白忍了笑,道:“早年看過的,只是都忘記了。”程慕言遲疑了下,又道:“聽姑母說起,宋先生也在中央大學讀過?”宋致白點點頭道:“是,當時還是在南京,唸的商科,後來遇上開戰遷校也就算了。”
他語氣極是平淡,似是提及最無聊不過的往事。實則當年平津事變後,因為宋捷文固執,始終不信國都會輕易淪陷,拖到十分危急的地步才決定舉家離開南京,一路上很受了些風波驚嚇。待宋捷文一病,不滿二十歲的致白只得結束大少爺的舒坦生涯,休學回來負擔家業,算得上“受命危難之際”。好在宋公子天生頗為精幹,又有母舅傾力扶植,幾年下來到底支起了家門,教宋捷文也在一片滿意與歉意裡生出分依仗乃至忌憚。不過宋致白自己偶爾回顧這幾年,倒不感嘆吃了多少苦頭,有幾多不易,反而覺得早前那個膏粱紈絝分外可笑,就如這本被程慕言奉為真理的“理想國”——太過單純的理想主義,除了被世道教訓和嘲笑,此外全無用處。
他把書遞還程慕言,道:“往後別這麼著了。要是覺得天熱受不了,我記得那邊還有個空房,教他們給你收拾出來,靠著池子也涼快。”程慕言怔了怔,忙道:“那不必了,太過麻煩了——宋先生好意心領。”雖則是拒絕,眼中卻自然流露出分感激,可見是誠懇領情的。宋致白道:“不過是個空房,多費不了什麼功夫。”心中卻暗笑,過於輕領人情,大概也是“理想主義”的症候之一。
他這般想著,又借了酒勁,不禁更想逗逗他,遂低聲一笑道:“別客氣了,好歹算是‘大表哥’,這點事總還應該。”“大表哥”三個字學著程美雲的蘇州話,聽得程慕言不禁笑了,跟著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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