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傲慢地認定自己已走在古人無法追上、而後人也無以超越的尖端的時代。人人無病呻吟著太陽底下無新事,用化妝品往臉上撲出一分自戀的滄桑。那是一個人人不會回望的時代。那是一個只有進步才為人讚賞的時代。那是一個自制懷舊——去懷念那些被自己一一拋棄或謀殺的物品——換言之是殺戮之後卻又去哀悼——的時代。
不能使用手機的這個事實使秦招爆了一串粗話。
「什麼? 真沒電了?」楚暮也瞪大雙眼,取回自己的手機,胡亂按了幾個掣,手機卻死屍似的一聲不吭。他氣呼呼地把手機塞回去自己褲袋,嘆了一口氣 :「算了。」
楚暮沒說的是他自昨天後,就沒心情做任何事。看書,老覺得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聚在寸方之地的飛蟻,深棕色而油亮的身體蠕動或相交,薄如蟬翼卻染上一種骯髒瓦色的飛翅在他眼前拍動,卻似受了傷般,飛不起,困在原處。看手機,又覺螢幕的光硬生生刺入雙目,腦裡一陣嗡嗡聲的,鑽得他痛而煩,乾脆不看手機不上網不看書。一食完飯就爬上床,雙手疊在腦後,看著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他是睡上層床的,弟弟睡下層,故他這話不誇張,手也不用伸直就能碰到天花板的灰,稍一用力,白色的灰碎便跌落到他頭臉。
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天花板。因為它一直在他面前,而他知道它不會有一天忽然倒下來,便以為它一直會留在原來的地方,不加察看,也不加珍惜。去珍惜一面灰白而充滿坑洞的天花板,是一件愚蠢的事。可楚暮昨晚以一種崇敬之心,以手指描繪天花板上每一道近乎神聖的紋路,讓灰掉落在自己身上、入了他眼睛,勾起苦澀的刺痛,那時,他感到一種戶口帳目與食物均不能帶給他的滿足。
痛楚是生存的證明。他想,靈魂是不能察覺到痛楚的,故與痛楚相對的愉悅也不能為靈魂所感知。因此,人死後雖迴歸到聖父的身邊——或許——卻已被剝奪了痛或樂的權利。若人死後下了地獄,久受痛楚的折磨,那種痛也會變為麻木,遇了火便像淋了溫水,遇了冰雹所受的震動還不如一場毛毛細雨所帶來的痕癢,那是另一種痛楚至極端的平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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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17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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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無論那個跳軌女子最終的歸宿是天堂或地獄,也只有以永恆的平靜作為她的結局,她生前肉體被火車肢解時所感到的剎那間無法忍受、一次性的、沒可能外道的苦痛或極樂,是她存在的最後一次感知。
此後,一切歸於無。
楚暮感傷。他發覺人有的時候是真正無助的 : 當文字、網路、金錢、數字都無法入了人的心眼時,人所餘下的安慰要不是她與先前代代人所享過的虛無,要不就是現在楚暮用手指自天花板刮下來的。
那些灰。
「楚暮? 楚暮?」
秦招見楚暮久久低頭不語,遂在他面前招招手,見他回神過來,才問他 :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哦、哦。去……」
秦招見楚暮沉吟不語,以為他想回家了。可是,楚暮即時回家,也是躺在床上咀嚼關於生死的無聊幻想,故他寧願在街上游逛,身邊有一個活人。人對於人而言重要,陪伴的價值高貴不在於語言或聲色,也在於身邊某個人的存在——他那佔據空間的肉體、動態、氣味、呼吸吐息……無一不給以楚暮一個資訊 :
這裡不只你一人。
此刻,楚暮不想秦招離開他。
「我們帶彼此去各自的中學看看。」
秦招與楚暮的學校均不在這區,要乘搭十幾分鐘的輕鐵才能去到。待他們去過各自的中學後,已是下午四點了。他們既無處可去,又不想就此回去,竟然去了看海。
「你平時常來黃金海岸看海嗎?」
「不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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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帶我來?」
「這很重要嗎——關於我平時有沒有來。」楚暮想,他與秦招分別太多年,兩人之間除了小學時那麼一點又遙遠又渺小的記憶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牽連。大學。學系。人浮於事,每個人就像海面那一個個無依的、呆瓜一樣而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它們一個個串連、束縛在某一片水域的——
浮球。
鮮橙色。
浮球不遠處是一條長長的膠索,色彩之所以斑斕,乃由於要警示游水客不能越過那道界,不然遊得太遠,就危險。不知為什麼他們這個社會常常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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