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部分(第3/4 頁)
無數只黑老鴰,齊刷刷張開翅膀,遮蔽了整片天空。
狂風裹挾著驟雨,扯天扯地地垂落。
觸目所及,蒼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哪裡是人,哪裡是樹。
校門口聚滿了撐著傘的家長們,抻著脖子踮著腳,滿臉焦急地向裡面張望。
等著接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寶貝。
夙夜將書包緊緊抱在胸前,弓著身子,目不斜視地從那些家長和學生們中間穿過。他知道,不會有人來接他的。
值得慶幸的是,為了隨時撿拾能賣錢的廢品,每天他兜裡都揣著一兩個大號的黑色塑膠袋,把書包塞進塑膠袋裡,牢牢紮緊袋口,起碼不用擔心書本會被打溼。
至於自己會不會著涼感冒,壓根不在他考慮的範圍。
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身體不要緊,需要花錢的事兒才要緊。
狂風一陣比一陣猛烈,路邊的柳枝,打著橫狂甩,像一條條威風凜凜的細鞭子,興高采烈地抖擻著。
豆大的雨點,此起彼伏砸在柏油路上,濺起一枚枚亮銀的箭頭。
腳下很快蜿蜒出一條條小溪,小溪又匯聚成河,不一會兒功夫,就漫過了腳面。
雨,實在太大了。
水,順著打成綹的額髮往下淌,浸入眼中,刺得眼瞼生疼生疼的。
模糊了視線,眼前的一切,再怎麼努力,也看不大分明瞭。
身上早已溼得透透的,找不到一丁點幹松的地方。
流著水的衣服,粘在肌膚上,透骨的涼,連胸口都感覺不到一絲熱乎氣。
夙夜凍得直哆嗦,在悽惶的風雨中瑟瑟發抖,像根鬚扎得很淺,被狂風吹彎了腰的老玉米。
腳上穿的千層底黑布鞋,是爸爸在地攤買的便宜貨。
都說小孩子的腳,跟雨後的蘑菇似的,長得瘋快。
為了多穿些日子,特意買大了一個尺碼,平日裡就不怎麼合腳,灌滿了水以後,更是不停地掉下去,掉下去,親親熱熱粘著地面,死活不肯起來。
要一次又一次停下,回頭,用腳尖趿拉上,當成拖鞋硬掛在腳背上,拖拽著前行,這大大減慢了他趕路的速度。
走著走著,冷不防腳底一滑,踩進個塌陷的坑裡,並不深,不過,還是崴到了腳。
試探著稍微活動活動,踝骨處頓時傳來骨頭斷裂般的刺痛。
狠狠吸了口氣,抹把臉上的雨水,夙夜茫茫然地打量四周,頓時大失所望,離家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咬著牙,低著頭,繼續走著,雖然小心再小心,避免受傷的部位著力,只是做最低限度的起、落、起、落……動作,還是越來越疼,象是有隻機械怪手,在死命地掐著、扭著、攥著。
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懵懂委屈,象是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夙夜使勁抽搭抽搭鼻子,硬忍住要溢位的液體。
他很清楚,流淚除了讓自己顯得很懦弱、很可悲,沒有任何實際用途。
走著走著,冷不防迎頭撞上個人,他愣愣地抬眼,闖入視線的,竟然是爸爸熟悉的輪廓。
爸爸撐著把不大的藍灰白格子傘,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打量了夙夜一番,眼圈漸漸潮紅了,接過書包,將雨傘塞給他,嘴唇翕動著,說了句什麼,然後轉過身去,半蹲在夙夜面前。
耳朵裡充斥著嘩嘩的落雨聲,夙夜沒有聽清爸爸嘟噥了什麼,但是看懂了他的動作,他要背自己。
拍拍爸爸的肩膀,示意他回頭,夙夜湊在他耳邊,大聲說:“我能自己走。”
爸爸擺擺腦袋,固執地蹲著,說什麼也不肯站起來。
父子倆僵持了一會兒,還是夙夜妥協了。
爸爸是個溫柔的人,可是有時候也很固執。
小心翼翼地,夙夜慢慢趴在爸爸背上。
爸爸扶著他的大腿,往上託了託,讓他趴得更穩當些。
夙夜不知道,別的孩子被父親揹著時是什麼感覺,或許已經習慣了,甚至厭煩了。
然而對於他來說,卻是很陌生的體驗。
媽媽不用說了,在她眼裡,兒子是負擔,是累贅,是籌碼,唯獨不是責任。
爸爸呢?做了二十來年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會花錢、會消費、會享受,唯獨不會賺錢。
被生活所迫,只能在工廠裡幹技術含量最低、最辛苦的活兒,每天都累得半死不活的,也賺不到幾個錢。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