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部分(第1/4 頁)
封易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可是很快就放下手,往後退了一步。
清慕會心一笑。他徑自起身走回桌邊,熟練地鋪紙研磨,而後拿起筆來。雪白的宣紙上,慢慢浮出墨跡。
“……這幾個月來,我寫了很多字。不過只有這六個,我寫得最多,也練得最久。”
他的語速很慢很慢,一字一句,一句一頓。等到說完,字也差不多寫好了。
果然是六個,左邊三個,右邊三個,排列得端莊整齊,筆墨間,似乎還隱隱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與貴氣。
清慕落筆停住,側身給封易辰讓出個位置,轉頭看向他,微笑著說:“你不靠近來看看嗎?給我點指導如何?筆法運勢這些高深的東西,我都是自己胡亂琢磨的,可還膚淺得很啊。”
封易辰的目光落在那六個字上,淡淡道:“你的一筆一劃我都看清楚了,寫得很好。”
清慕怔了怔,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他垂下眼茫然了好一陣,這才神情恍惚地說“……呵,這還是你,第一次表揚我。”
封易辰走近前來,並起兩指拈起那張紙,舉在面前,半眯著眼睛細細看了很久。
“短短几個月就能寫成這樣,這是你應該得的。”
他抬手指上其中一行,緩緩道:“不過,左邊這三個字,好像沒有右邊那三個字寫得好啊。”
兩人間,氣氛壓抑得厲害。
“……”清慕沈默地抿緊唇,過了好久,終於低聲回答,“因為是你的名字,所以寫的時候……才沒辦法那麼自然啊。
他頓了頓,語氣微顫:“……舅舅。”
清慕這兩個字剛一吐出,封易辰便揚手鬆開指尖,任由那一張紙悠悠飄落。它在半空緩緩打了好幾個轉,兩人視線相對復又隔開,眼神交會的那一瞬間,無論對誰,都是一種考驗。
畢竟像他們這樣的相見──不是初遇卻帶著初遇的心情,不是重逢卻有著重逢的難堪──欣喜會有多少無法預料,然而一定會有的,是疼痛和傷害。
“你想起來了,”封易辰翻過指節,輕輕敲擊桌面,臉色平靜,話裡也聽不大出語氣,“看來自那次以後,你就再也沒喝過藥了。”
清慕苦笑:“我又不是傻子,喝藥與不喝藥的區別那麼明顯,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呢。”
封易辰久久凝望他,問:“你真的,那麼想記起來嗎?”
“當……”
清慕剛想張嘴回答“當然”,可當他下一刻抬頭對上封易辰那一雙漆黑如墨,幽若深潭的眼睛時,卻立馬哽住了喉嚨,再也說不下去。
在那樣一道好像什麼都能看穿的凌厲目光之下,他發現他沒有辦法,把那個“當然”,說地暢暢快決絕。
他想記起來嗎?──當然,當然想的。否則在過去漫長的十數年裡,他為什麼會近乎發瘋發狂般地,哪怕頭痛欲裂,都仍然會固執地去想,去回憶呢!?如果他不想記起來,那麼曾經那一切一切的努力,不都成了一場笑話嗎!?
可是……可是……
清慕苦澀地吞嚥了一口,不得不在心裡承認,當他在電光石火間,猶如重活兩世般再一次經歷了那一切熟悉而陌生,可笑又可憐的舊日往事之後,他最後得到的,除了一段極其無聊的幼年記憶之外,其他的,無非一些難過,一些後悔,一些擔憂,以及,那許許多多的遺憾。
他以為他因失去而不快樂,可就算如今拾回了,他的快樂也並不多;他以為忘記過去就不能算是活著,可就算如今記起了,他也再回不到最初。
那有什麼用呢?還不是,只能這樣子繼續活下去嗎。
清慕越想越是僵硬得不知所措。他想他怎麼可以這麼蠢這麼笨這麼不識好歹,還這樣一次又一次,像個傻子似地自討苦吃呢。
那是他第七次從如斯逃走,後又被護衛抓回的時候,穆爺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穆爺說,清慕,你看你那麼聰明,可為什麼總喜歡做一些,自討苦吃的事情呢。、
清慕模糊地記得,當時的自己好像還對這一番話笑得很是不屑──雖然那時他得到的,是穆爺比他更加不屑的笑容。
而如今他承認,穆爺確是對的。原來他真的一直都在做一些自討苦吃的事情,從最初與封易辰相識,到現在與封易辰重逢,所有的苦,都是他自找自討的。
所以清慕沒有辦法回答。他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了,更遑論,去欺騙封易辰。
封易辰一直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清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