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池中載浮載沉。有些發出嗚嗚悲鳴、有些只是漂著、有些被波浪捲到最底層,發出慘呼與溺水聲。
但是沒有誰跟他相同,能夠在血池內,還算站得筆直。
「緣分這種事情是很重要的,你好像喜歡彈珠啊,彈子彈向土穴中,會撞出幾個已經在裡頭安穩待著的珠子呢?」男人居然對敬三伸出了手,好像沒有看見對方身上的血汙、一些爛掉的皮肉,或者勾在骨骸上更髒的東西。
敬三伸不出手,他覺得非常害怕。眼前的男人就像蓮花般,讓他看見從淤泥中,竟也能生出如此美好。
「只有想得救的人,才會自己伸出手。你難道不想得救嗎?為何要拒絕我的手?」男人疑惑地問,將乾淨的手掌放在敬三眼前。
敬三覺得自己應該在哭,但實際上他沒有肉也沒有眼珠,他把手交出去,男人握住他的手腕,只輕輕一拉,全身便脫離了那個惡臭濃稠之地。
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
敬三跟男人並肩坐在池邊,敬三說:「要是裡頭清澈的話,該有多好。以前老爺家有個池,專養鯉魚,夫人愛魚,給它們吃米飯磨碎做成的饃。小人們看了,那可要羨慕死,口水流個不停,小人吃的是半米半糠,裡頭還混著小石子。」
「喏、可不是嗎?」男人只是昂了下頷。
當敬三重新望向血池時,那裡已經不是本來的黑紅風貌,而是由灰白石塊圍成的小水池,池中有幾尾白白花花的肥軟鯉魚,而自己與男人並肩坐著的居然是擦拭光亮的木頭走廊。
「喝杯茶吧,如此美好的午後,是該來杯茶的。」男人說著,手拿深棕色高口茶杯,輕輕遞給了敬三。
敬三捧著茶杯,呆愣地望著眼前異象,地獄呢?血池呢?那令人痛苦的炙熱環境呢?
這時候才發現身邊的男人不是普通人,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小人……沒辦法喝。」他是白骨。
「怎麼會呢。」男人平靜地將自己的茶杯湊到嘴邊飲著,飲完吐了口長氣。敬三低頭,望著茶杯中的倒影,臉上發上髒兮兮、蓬頭垢面,但是……並不是骷髏,那是有血肉的臉龐。再看看自己握著茶杯的雙手、身軀、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生出了面板,回覆了人類那精密敏感的觸覺。
杯中傳來鮮芳的煎茶香,裡頭裝的是他一輩子沒嘗過的好滋味,他飢渴地捧起杯子,一口氣將茶水灌下肚。
「呼啊!」敬三滿足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轉頭看見男人只是安靜地望著自己,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的粗鄙,忙將頭垂下,將杯子無措地捧著。
「想想吧,想想吧,這種暢快的感覺。一杯茶就可以如此滿足,你還想回血池裡待著嗎?只要出來了,只要自己停止了,隨時都可以喝這杯茶。」男人低低的聲音,像在吟唱。
「小的……殺了人哪。」
「那又如何。」男人望著前方波光閃動的雅緻小池。
「要償還罪的。」敬三說。
「誰告訴你這種事?」
「沒有誰說過,小的自己就是知道。」所以,才會在血池裡。
「償還罪又如何?」男人接二連三地丟出問題。
「就能去投胎做人。」
「當人又有什麼好處?」
敬三一下子愣住,人生有四苦八苦,他從小被賣進富人家當奴僕,不想往後、也沒得想往後,吃穿都不好,主子待底下人苛刻,少爺也學著一個樣兒,他在一旁默默瞧著,心中有股憤恨難平,積怨難消。
「你肩上有條蛇。」男人說。
敬三忙轉頭往自己肩頭上看去,在他的右肩上,一條漆黑恐怖的冰冷生物,正從他的手臂卷往肩頭。他張大嘴,吃了好大一驚,想伸手去拉,卻是不敢,只是顫著聲,對男人求饒:「大、大人啊……您就饒過小的吧……這蛇、這……」
「是你的蛇。」男人站起身,對敬三微笑,「想想吧,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從血池裡出來的,那是幾萬分之一的機率啊。還了罪又如何?去重新當人又如何?不要老是反覆相同的事。」
眼前平和的景象消失了,又是紅色、黑色、腥臭,濃稠。血池風景。地獄風景。
只是,敬三沒有被送回池中,他仍站在池邊,望著幾刻前自己的棲身之地。在裡頭被烹煮非常痛苦,反芻著過往自己犯下的罪,也非常痛苦。但是停下了。
「這時間,是該回去工作了,有好多事情。」男人嘆了口氣,「不過我會再來的,到時候,那蛇……」他含糊地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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