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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親回來了,沈太常延請他坐談了一次,因為先生口中稱了一句“虹臺賢弟”,太常便問:“虹臺,卻是何人?”先生道:“是公子的雅號。”沈太常頓時哂笑:“還未加冠的少年,就有字號!那幾句歪詩爛文,也是拿得出手稱得起雅號見得人的?”從此不大作興先生,過了一陣子婉轉送了贐儀,打發出門,不要他教兒子了。
虹臺公子見了這些手段,只是打顫,心道老父想必要來親自教導自己唸書做文,那簡直是書房裡面日日坐閻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好太常是個誠樸的人,相信古賢的說話,“君子不教子”,要學個“易子而教”,和一幫老朋友探討了幾次,商量定了,將兒子送到同城姻親葉孝廉家去唸書。那是沈虹臺的舅父兼岳父家,幾個表兄都已經釋褐出仕,舅父葉孝廉為人又慈和,看見嬌客上門,眼裡都是疼愛,對親家反而遮掩幾分。沈虹臺逃出生天,滿心歡喜,每天在父親面前老實,去舅家寬縱,依舊快樂逍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葉孝廉家的小姐,本是沈家未過門的媳婦,虹臺平日讀些歪書,難免幻想逾牆鑽穴密約佳期的勾當。偏生葉孝廉別的事寬縱,閨閣卻防閒甚密,因為外甥兼女婿來讀書,為了守未婚夫妻不得相見的風俗,特地在家裡築起一道高牆,隔絕內外。牆邊絕無可以偷窺攀援的地方,以免女婿在家演出一本西廂記來。沈虹臺雖然自七歲之後就沒再見過表妹的面,但是沈葉兩家都是美玉明珠般的人物,自己這個未婚妻自然也是傾國傾城的佳人,婚前居然沒有半點風流韻事可做,好不掃興,暗自咒罵了舅父幾遍:“這老兒也是,遲早是我沈虹臺的妻,有什麼好防?難道還怕我始亂終棄、敗壞你家名聲了不成!”賭氣跟沈太常婉轉提議,早日娶媳婦過門孝順老父,誰知道又被太常一棍子打了回來:“功名未就,談什麼成家!你看看葉家表兄,沒有一個白衣,你至今連秀才青衫都穿不上,有什麼顏面委屈你表妹來做沒誥命的少奶奶?”
虹臺大恨,覺得父親直是不通情理,又覺得岌岌乎危哉,以老父這等固執,搞不好自己一日考不取功名,就一日不許自己娶妻快活,絕色嬌妻要是拖到二十、三十才成親,風光也少了大半,有何樂趣?這麼一想,倒悶頭髮狠,努力讀了幾個月的書,每天磨練八股時文,寫出厚厚一疊課窗稿,舅父批點之後,又送給父親審閱。太常用了三天工夫,慢條斯理看畢了,微微頷首,卻下了一個評語:“努力可嘉,火候尚欠。我看你也不是不能讀書,只是缺乏靈悟,導致文字板滯,不夠清通。月儀的天分都比你強些。”
前面的訓話,虹臺有備而聽,倒也沒覺得什麼,最後一句卻是意外,不覺脫口道:“月儀?他才學幾天文字,就說比我強?”沈太常道:“正因為他沒學過幾天文字,才看出天分聰穎,品質不凡。你學了十年八股,至今連起承轉合都做不巧妙,他連正經開蒙都不曾,現今已經會做很好的破題,豈是容易?”
虹臺滿心不爽,第二天在葉家書房就尋書童質問:“你幾時也學起做八股時文?誰教你的?”月儀道:“不是老爺吩咐說,舅老爺出題,公子做一篇,我也得陪做一篇麼?我原本半句也不會做,開手幾篇的規則還是公子教的,公子忘了?舅老爺也點撥了幾句。”虹臺稍微氣平,要過他的文稿看了看,說道:“也不過有幾句稍微漂亮齊整些,整體哪裡及我?老爺為了激我上進,真是什麼話都說來氣人。”揀出其中文法不通、四六不正的幾篇肆意批駁了一頓,這才心氣舒暢,於是道:“用了這幾個月的功,好不累人,好久都不曾閒散開心!你今晚三更,到我房裡來睡。”
他平時是這般頤指氣使慣的,以書童為孌童也是吳中風俗,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只是要避嚴父耳目,才約半夜。誰知道月儀紅著臉,頭一遭回絕主人:“老爺說了,不許我去公子房中過夜,否則立即攆我出府,還要賞公子一頓家法。”沈虹臺哼了一聲:“半夜三更,他又不知道,你只管來。”月儀道:“老爺晚上都拘我在他屋裡練字,三更是不放出院落的。”
虹臺大驚失色:“豈有此理!我只道他是個最正氣的人,難道在京裡也學了些老不正經的勾當,卻來搶我的書童?太無恥了!”月儀頓時雙膝跪倒,辯道:“老爺確實是正氣的人,萬萬沒有……公子說的勾當。老爺只是說我從小沒有正式練過書法,筆鋒不正,需要下一番苦功糾正,因此上每晚限定我練三百個大字,小的每晚不到三更開外,是寫不完的。公子不信,有逐日臨的碑帖為證……並無工夫做別的事體。”
虹臺反而笑了起來:“罷罷,有也罷無也罷,難道我做兒子的還捉老子的奸!再說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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