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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滿心以為到杭州玩,定然是一交跌在蜜糖堆裡,怎麼樣都是快活。誰知那三個人忙著應試,並無心思帶他遊覽,船隻抵達城外,在碼頭僱了挑夫擔著行李,一徑穿城而過走到西頭清波門內,找到顧先生住慣的一個下處安置。卻是一家生藥鋪,樓上庫房兼待客,比一般客棧廉價。紹先和哥哥被安排在一房,住在一堆生藥包之間,滿鼻子都是黃連、甘草的味道,聞多了連嗅覺都要失靈,大失所望:“杭州就是這麼個地方!”
趴在樓上看街頭,只覺得也不過街道更寬廣些,行人更多些,清波門外面是南山,杭城的薪柴都從這裡運入,因此大路上絡繹不絕都是挑柴擔、推柴草車的土民,和餘姚縣的樵夫當然也不會有區別,不禁更是氣悶。鄰居家還有一條愛叫的狗,白天黑夜有風吹草動都在亂吠,吵得住宿不寧。而生藥鋪的食宿說是便宜,也比紹興府的客棧還要貴兩吊錢一天,送來的下飯卻還是有素無葷,豬油渣也難得看見一塊。紹先心裡,頓時對杭州的憧憬又打了個折扣。
最後的指望就是去遊西湖,但是大人們忙著溫習經義、切磋時文,誰也不提這茬。紹先求了幾次,柳生有些動心,顧先生卻說:“考完再去也不遲,山水總在那裡,早看遲看都一樣。”紹先說:“那我一個人去!”同桌吃飯的三個大人立即否決:“省府地方,人色最雜,柺子騙子扒手防不勝防,你小孩子家怎麼去得!考完帶你去。”
紹先好不生氣,晚上拖哥哥上床的時候就埋怨:“我還小孩子?你最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幫我說話。”柳生安撫道:“不要胡鬧——你說你不會鬧人,才帶你來的。”紹先生氣,就撲過去剝他衣服:“都只會欺負我!”柳生掛念考試,心不在焉,低聲推搪:“左右隔壁都有人,間壁又薄。”紹先道:“那你嘴裡咬住汗巾,不要叫就是了——一路同船被他們礙眼,都沒快活過。”
柳生果然拿汗巾堵住了嘴壓抑呻吟,做的時候也繃著心絃,生怕隔壁兩個同伴聽見動靜,又或者忽然心血來潮,半夜闖來說話,撞破兄弟間這羞恥事體。紹先其實也害怕被人撞見,一顆心吊在嗓子眼行事。然而奇怪的是,越是提心吊膽,越是慾念熾熱,縱慾的時候也越是難以言狀的刺激。搞到最後柳生都忍不住模模糊糊想:“他是精力過剩了,看來還是得帶他出去逛一圈,消遣消遣。”
但是逛西湖實在無此閒暇,倒是生藥鋪的夥計指點了地方:“何不去逛城隍山?就在城內不遠,山上能望見錢塘江、西湖、雷峰塔。山裡還有城隍廟、伍相國廟,各位相公來考功名,去求個籤算個命也好。”
聽說有求籤算命,連相面先生也動心了,於是同意偷閒去爬一回,顧先生則道:“我老了,爬不動山,你們去罷。有什麼靈籤,替我求一根。”
在伍相廟替他求的籤和相面先生自己求的籤,都是“中上”。柳生搖動籤筒,跳出來的卻是一支“上中”,題著四句唐詩道:
“一樹春風千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永豐西角荒園裡,盡日無人屬阿誰?”
眾人看了,渾然摸不著頭腦,若說好,詩句最後頗覺衰颯,若說不好,又明明是上籤。廟祝過來也看了看,解說道:“這是吉利話!這詩有典故的,是唐代白樂天詠柳的絕句。白樂天做了這詩感嘆荒園柳樹,傳入宮禁,皇帝聽說了,就派人折了一枝柳,插在御花園裡。這可不是一個‘偶然際遇,上達天聽’的意思?求籤的這位相公若是平生孤寒,又是來應試的,求到此籤,必主發達。”
柳生登時欣然,連連點頭,又覺得這詩句巧合自己姓氏,更是信以為真。相面先生是慣吃這碗飯的,卻有些不以為然:“這廟祝什麼人沒見過?小柳看穿戴就是個窮書生,一聽外縣口音又知道必定是來應舉的,哪裡捏不出一篇好聽言語。”於是道:“我們果然是來應試的,這廟裡可還會測字?再替我這位朋友測個字如何?”
廟祝就請柳生隨口說一個字來測,柳生就隨口說了一個“正”字。廟祝道:“恭喜恭喜!相公是第一次來鄉試罷?‘正’字是上‘一’下‘止’,可見相公鄉試,止於一次,當然是一舉得第,緊接著會試、殿試,再也不用回頭考鄉試的意思了。”
一番話說得柳生欣慰,多給了幾文香火錢。三人走出廟來,繼續逛了一陣子,連轉了幾道灣,過了幾條街,一徑走到高崗上去,果然左右都是風光,錢塘江橫流在左,西湖山水安置在右,眺望極為清晰,看見遊人如織,花木如繡,山繪黛眉,水泛青碧,好像長條的工筆畫卷,被老天展放在眼前。三人走累了,坐在一個茶亭喝茶,相面先生指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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