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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不敢讓我走,也不敢讓我不走,其實也就是擔心我毀了你,整日戰戰兢兢過日子,你不好受,我難道好受?你是我兄弟,我說什麼也不會毀你,以後別這麼擔心了。”
他上馬離去後紹先望了很久,直望到柳花和淚花在眼底都交織成虛白的一團,心底也是空白無物。哥哥說得這麼透徹,替自己將最隱秘的心靈負累都卸脫了,是輕鬆;可是又因為這麼透徹,知道他看明白了自己幽暗的心事,又是沉重。一切無可奈何要解脫,可是又一切無可解脫。
他不由自主想道:“哥哥這一去,大約這一世,都不會再回頭找我了。來年的鄉試,後年的會試……多半是空心湯糰,再也不會有實落。”
這個想法完全驗證,來年的鄉試柳生依舊無資格,後年的會試自然也不會來上京。紹先的官職在兩年裡又有擢拔,從從五品的員外郎升到正五品郎中,雖非飛黃騰達,卻也穩步上升,回顧南方路遠,京城與地方相去天壤,官員與平民也懸絕雲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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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柳絮風之九 。。。
紹先在老家不喜歡柳樹的飛絮,到北京後還是一般不喜歡,偏偏楊花柳絮是京華景緻,文人墨客到這時節免不得野宴踏青,分題賦詠。紹先第一年才中進士,初學風雅,帶著新奇侷促跟同年們來賞楊花,第二年送走哥哥,沒情沒緒,推辭了野宴不想見這傷心花,到得第三年,卻幾乎想寫信給哥哥,問一句:“江南飛絮有也無?”
當然想歸想,寫家信卻全然用不著如此酸文。他給柳生的信大多是報自己在京仕途情況,柳生給他的信也是寥寥幾句報個老家光景。平淡字寫平安信,漸漸兩下都來得稀了,等到第四年、第五年兩度見飛絮落花,他偶然想起,才覺得信比春淡薄,人如絮飛盡,少年時期那麼糾纏著依戀著的情意,如今卻是自己放了手,任風裡一點點吹到天涯去,再不回頭。
第五年再和人賦柳絮詩的時候已經是混跡京城五年的老京官,以前怕人笑自己這個新官土氣,現在是自己笑新官土氣。風月老手做什麼都是雅緻,就連他隨手摺一枝柳刻作柳笛,席上吹幾個五音不全的調子,同席的官員們也撫掌讚歎,喚著他的字道:“所天,怎麼偏得這等天然野趣?”
到晚上歸去時袖子裡還攜著這柳笛,房中伏侍的通房丫頭替他脫衣的時候拿了出來,問道:“哪來的樹枝兒,替老爺丟了罷?”紹先已經喝得大醉,迷迷糊糊道:“不必,給我擱在手頭,我要約人賦詩。”
丫頭見他大醉,伏在案上好半晌不動,於是去泡茶打水來幫他醒酒。紹先醉得不舒服,伏案一會兒又起坐一會兒,丫頭回來時只見他手裡拈著那柳笛,怔怔的放在碧紗燈下只是看,心道老爺定在打著詩句的腹稿,不敢驚動,踮腳輕輕送茶過去,卻忽聽紹先喃喃喚了聲“哥哥”,燭光下看見映出蜿蜒兩道淚痕在他臉上。
老家那支柳笛,大約已經化為塵土,油燈對面笑眉笑眼聽自己荒腔走板的那人形相,也逐漸變作塵封。醉後傷情原是無憑據,醒來卻難免遇見舊識者,又重新勾起遺忘的少年事。
這舊識卻是顧監生跑來拜訪他,開口相約:“舊年曾在我們餘姚做過父母官的蔣老爺,遷轉來做京官了,一道去拜會不?”
紹先並不願意和顧監生來往,但是蔣知縣當年是慧眼識珠錄取自己做童生、又寫信向學道推薦自己兄弟的恩人,這恩情不可不報,於是和顧監生一起去拜謁了一番。蔣知縣如今升作給諫之職,看見舊日賞識的孩童長大成人,不勝之喜:“前幾年已見《縉紳錄》,得知賢契高發,學生私心欣悅。令兄現今何在?”紹先道:“家兄艱於一第,至今尚在家鄉攻書。”蔣給諫惋惜道:“你兄長的文字原不及你,卻是個厚道君子,當有福澤,不道天不垂憐,可惜,可惜!”留他吃了飯,敘談許久,從此兩下交好,通家往來。
紹先其實怕聽舊人談自己舊事,可是蔣給諫畢竟是恩師,又是長者,要和自己來往也不能拒絕。蔣給諫的幾個兒子都在外地做官,只和老妻同在京城,通家之後內閫不相迴避,蔣夫人看見紹先這樣俊秀青年,又是丈夫早年栽培過的孤兒,也是喜歡得緊。老婦人好管閒事,來往熟了之後就細細問紹先生辰年月、有無婚娶。聽說尚無妻室,不免大驚小怪一番:“這是怎麼說!哪有恁大的男子漢,又做著好好的一個官,還不成家的道理?府邸上沒個內眷打理,還能了得!”
紹先勉強笑道:“因為父母雙亡,哥哥在鄉,無人做主,不及考慮這些事。家裡外務有管家照看,內務有個通房打理,也還說得過去,就不計較了。”蔣夫人道:“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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