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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卻是誰?公然大頭巾、官樣靴,一徑地入來,家主毫不為怪,還恁般相熟相親!”麗天見他打量得緊,就笑著解釋:“我一路騎馬來,未及更換袍靴。就知道你這出塵之地,目下不曾見我這樣城居的俗人,好教展汙了你家童子的眼睛。”徵士微笑道:“俗不俗在心,不在人,更不在身外之物。倘若麗天竟是個俗人,那我今生定要循俗,決不逐雅了。”
麗天道:“仲純此話,近乎諂諛,我卻偏要信以為真,居之不疑。”說著的時候眼底滿滿是笑意,又道:“你方才說,‘又怕婁江人杳’,原來已經知道家君將有北行,我也要奉父母北上,暫別江南了。”徵士道:“處處聞說九重飛下丹鳳詔,又豈能當真四野無驚白雲心?”
麗天笑了起來:“我只道這些紅塵朱紫,染不到白石青碧,原來到底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家君難辭王命,要向風波場中走一遭,竟鬧得如此人盡皆知,山林裡都驚動了。”說完了笑容稍斂,正正經經道:“仲純,我今日來,卻是奉家君之命,有個不情之請。”
徵士就請教:“卻不知令尊有何垂示?”麗天道:“家君道:‘素來仰慕先生為人,今番上京,館席空虛,不知先生可否重續舊年之約,再應西賓之聘?不敢辱尊,聊乞下顧。’”
徵士一時沉吟不語,麗天道:“仲純,家君的意思,並非以仕途俗務相瀆,只是顧念小弟學業未成,入京後更無師友往來,難免荒疏廢學。因此冒昧有請,想要屈駕隨行,也是個方便教導小弟的意思。”徵士道:“賢弟晉京,是要入北監讀書的罷。太學多少名賢,怎麼爭在愚兄末學後進,誤人子弟?”麗天道:“仲純這話就是見外了,當年小弟將及志學之年,仲純何嘗不曾應家君之聘,枉駕見教?你我數年同硯共席,半師半友之分,怎麼如今卻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徵士正色道:“麗天,說到數年硯席情分,那我便直言相告:當年我應尊府的聘,是應鄉賢長者;今日我辭令尊的邀請,卻是辭臺閣王公。”
麗天嗒然若失,說道:“知道你擯除世務,卻不道棄絕如此,一旦有分沾染名利場,就連我也不能破例了。”徵士凝視著他,道:“不,我雖然擯除世務,卻唯獨擯除不得你。你是我唯一能破例的。”麗天目光閃了一閃,又聽他續道:“因此,這番是我請求你,許我推辭,全我志願,不要破這個例。”
麗天聽了此話,知道無法,頹然道:“何必說這樣的話?仲純不願,我也強求不得。既然如此,家君致意足下的書信,也不便有瀆了,我還攜回去。”徵士卻道:“豈有此理?還請出示尊大人的書函,捧讀之後,定當上覆——令尊令堂昔年待我如通家子侄,有書賜教,豈可慢不為禮?我也不至於簡傲如此。”
他覆信是在自己起臥的竹樓上,兩人都喝過了酒,餘興醺然,聽外面夜風如潮,山竹簌簌。麗天已經脫了巾服,科頭跣足臥在他的榻上,一本正經的道:“我覺得你不是留信,還是留我。”徵士回顧,燭光下見他醉眉微挑,一時目光相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不覺說道:“還需我留客麼?你到我這裡,什麼時候不是‘去便不來來便去’。”麗天跳起來,笑道:“仲純也會說閨怨詞,大奇!你對我那裡,才是‘身又不來書不寄’!”
彼此取笑了一晌,笑完的時候已經挨在了一起。麗天忽然道:“落雨了?”徵士道:“不,是外頭山泉激響。”麗天側耳聽了聽,道:“還是好像雨聲。”於是道:“還記得我們在支硎山中僧寺讀書的光景麼?每逢風雨大作,長夜難眠,我們同床夜話,用險韻唱和聯句,鬥句又急又快,連外頭的風雨都壓倒了……少年情事,歷歷如在目前,卻是恍然如夢。”徵士微笑道:“如今你我又不曾老,怎麼就嘆息起少年來?當年如夢,現下何嘗不是還陷在這夢境裡。”
麗天本來臥在他膝上,聽了這話就起身看著他臉,道:“我只道你遲早會忘懷的,你是個太上忘情的人。”徵士道:“那你就錯了,‘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我並不在乎曾經和你任性縱情。”他伸手給麗天去整拂亂的髮絲,又道:“人之一生,總得做一件性情中事。何況我相與的是王辰王麗天,又不是相府王公子,有什麼辱沒到我?”
麗天笑的時候光明都在眼底,歡喜就是十足的情緒,好像夭桃穠華,鬧開在春風裡就是一片灼灼之色,逼人眼眸。徵士卻和他是相反的,笑意只是靜靜,獨自含芳蘊華,幽香淡遠沁人不覺。
他含笑說:“其實我也有恍然如夢的時候,就是常常看見如今的你,想起初見的你——那時候你垂髮披肩,溫如處子,燦若明珠,歷歷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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