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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忽然聽到那男人低沉的聲音。
“我……我總是無能為力。”
連十萬晉軍壓境亦能從容面對的男人,居然在這一刻,露出了一絲無力與倦怠,“我有……要保護的人。”
知無玥想起了那位輕靈可愛的公主,是她嗎?
“天狼乃狄子,在旁人眼中是蠻族異人,只有他們二人不會在乎我流著狄人的血……趙相知我,我卻未能為他分憂。而她……我甚至不能讓她綻露笑顏……”男人捏了捏拳頭,“除了這幅血肉之軀,我別無所有。我能做的,只有用身體去保護他們,即使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護得他二人周全。”
知無玥看著隗天狼。
恍然間,彷彿看到了一頭離群的孤狼,渴望擁抱的溫暖,卻又害怕自己的獠牙傷人。
忍不住,將手中的半壇酒遞了過去。
隗天狼略為吃驚,畢竟傷愈之前酒乃禁物,知無玥平日看管甚嚴,可不容他沾上半星,卻不料今日竟然一再解禁。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他不會推辭。
酒水辛辣,穿喉入腹,冷夜之中仿似烈火燒心,沖淡了不該屬於他的淡愁。
壇頃刻見底,此時忽聞知無玥道。
“將軍可想知道……知無玥為何隱於山野,不願入世?”
隗天狼聞言抬首,知無玥身份神秘,既是晉國世家子弟,又是齊國公卿,卻不知經歷何事以致甘願捨去權位,寧可兩袖清風,歸隱山野。只是對方不願說,他亦從來不問,如今知無玥提起,亦不免勾起他的好奇。
“我父荀息錯投驪姬,後雖自裁謝罪,文公大量不予計較,但荀氏在晉國已如叛族,除三哥荀首為大夫外,其餘子弟均無出仕。無玥十五,心高氣傲,自問本領不下於眾,又豈能默默無聞,虛度一生?故離家而去,列國周遊。後得齊公賞識,而至殿前衛長,後臨危受命于軍前,以五萬軍力踏平魯國,若非那魯主先遞降書,只怕他的腦袋也不過是我釁鼓之物。” 知無玥憶起前塵,眼中難免露出一絲意氣風發之色。
隗天狼心中亦感佩服,他雖為晉國大將,但說到十五六之時,他亦不過在軍中跌打滾爬。似知無玥這般志氣遠大,孤身一人離開故國,在他國為將,率軍平亂,立下功勳,他當時是想都不曾想過。
“之後伐戎逐狄,一身戰功,更受齊公寵信……本以為,亂世稱雄,該當如此,誰想,有一個人,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
“一個人?什麼人?”
“女人。”
“哦……”隗天狼有些吃驚,想不到知無玥也是性情中人,能為女子捨棄榮華富貴。
知無玥好像知道他想的什麼,嗤笑一聲,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女人。”
隗天狼不由得為自己把知無玥想成那種烽火戲諸侯的男人而感到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她是一個到我軍營來給兒子送鞋的老婦人。她見到我,先是向我行了叩拜大禮,然後又向我吐了一口唾沫,而後觸槐而亡。”
“怎會如此?!”
知無玥苦笑:“當時我也不解,後來才知,其子乃我軍步卒,得勝歸來,不致戰死沙場,為母者當行拜禮。”
“那又為何……?”
“其夫乃山戎,死於齊國鐵蹄之下,殺夫之恨不共戴天,她無能殺我,又不願偷生在世,遂求一死解脫。”知無玥看著漆黑寂靜的夜空,“那夜我徹夜難眠……國有別,族為異,但刀下斬斷的,無不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我殺敵軍,敵軍中亦有可能乃齊國人之眷屬,亂世之中,又豈能一一分辨清楚?自此只覺盔重千斤,甲如枷鎖,便連隨身多年的長弓亦無力再挽……”
隗天狼沉默不語,同為領軍之將,又豈會不知戰場上揚起的血雨腥雨,不僅沾溼衣服,更會滲入皮肉、骨骼,乃至魂魄,洗不淨,抹不去。即便遠離戰場身在晉都新田,夜裡他還是會重複同一個夢,那個拖著累累屍骸,四肢五臟被惡鬼蠶食,卻仍然邁開步履,帶著一身血腥,向未知的前方走去的夢……他這個自幼便在戰場打滾的莽夫亦是如此,更何況當年僅二十出頭,心高氣傲的荀氏四子?
“我向齊公辭行,他出言挽留,但那時我去意已決,他見多勸無用,直言惋惜,但還是許我離去,豈料我方交還虎符,是夜府邸便被齊公派兵包圍。所幸我麾下幾名舊部捨命倒戈,拼死護我逃出齊國。為怕禍及家族,我更不能歸晉。一時天大地大,竟無我容身之所,惟有隱歸山林,不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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