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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更漏墜落的滴答聲——不知是真的更漏在響,亦或是他的錯覺——原來已過去七年了,時間把他們所有的逐漸奪去,卻不見有所恩賜。
他輕輕挪身過去,將手臂放在李成器肩頭,低聲道:“明日無事便罷,若是有事,我同你一起承擔。”他說完,似是不知該如何表達,在李成器肩頭輕輕拍著。那晚薛崇簡在李成器身旁坐了一夜,聽著他表哥的呼吸時而紊亂,時而平和。外面風嘯如鬼哭,只這十二雲屏圍起的小小空間中,安穩寂靜。
第二天,薛崇簡帶李成器進宮打球,晚上一群少年飲酒作樂,李成器和薛崇簡都有了酒意,天氣又冷,就歇在皇帝賜給太平公主的宮中內宅修書院中。到了二更時分,窗上忽然被人輕叩了三下,李成器本就沒有睡著,立刻翻身而起。他穿上外衣,繫上腰帶,又將腰帶上懸佩的一串串叮噹物事摘下,罩上一件黑色的斗篷。薛崇簡一直盯著他看,見李成器通身籠罩在黑色中,越發顯得面容慘白如雪。他心中忽然煩亂非常,卻不知該說什麼,待李成器要出門時,才叫住了他,拾起自己的短刀給他系在腰間道:“做個防備,你一切小心,若是天亮你沒回來,我就去找我娘。”
李成器凝視了薛崇簡一刻,見他眼下也略有些發暗,想是昨晚被自己累得睡不成。他難得見一向鮮活騰踔的花奴這個模樣,嘴唇顫了幾顫,終是放心不下,道:“若是我沒回來,你和姑母多照顧成義他們。”薛崇簡皺眉道:“呸!你的兄弟,我才不管!”李成器勉強一笑,深吸了口氣,轉身出了門。
薛崇簡站在門口,看著李成器被兩個內侍引著,踩著遍地殘雪走向一片幽深的園林。月光被彤雲所蔽,他們手中提的兩盞小小燈籠便如磷火一樣,在黑暗中隱約閃動。薛崇簡盯著看了很久,直到雙眼用力到疼痛,終於看不到了,才緩緩閉上眼,忽然一陣朔風吹過,被積雪所壓的樹枝“格啦”一聲折斷,他不由輕輕打了個寒戰。
李成器在東宮中住了六年,路徑自是熟悉,通往東宮的路一向幽僻,梟鳥藏在暗處尖利鳴叫。李成器緊張到了極處,對那聲音反倒不甚恐懼,只覺得在它遮掩下,三人的腳步聲不再那麼刺耳驚心。忽然從路邊轉出一人,在李成器面前躬身一拜,道:“臣叩見郡王殿下。”李成器嚇一大跳,驚道:“你是何人?”那人抬起頭,雖是內侍打扮,卻身形魁梧,鼻高目深,與中原人破不相同。李成器本來只覺得這人聲音略有些耳熟,此時藉著微弱燈光,覺得此人容貌和綏子有二三分相同,心下一震,壓低聲音道:“你……你是阿史那可汗!”
阿史那元慶淡淡一笑,牽起李成器的袖子道:“殿下好眼力,臣來護送殿下進東宮。”李成器將自己袖子從他手中奪過,他已看出事情遠不似綏子說得那般簡單,範雲仙本就是內侍,讓他探視父親還說得過去,派一個外府將軍進宮已屬蹊蹺,此時又忽然多了一名左威衛大將軍興昔亡可汗,他聲音略有些顫抖:“我不過拜見父親,有範將軍二位足矣,何以竟勞動可汗大人?可汗是否可以告我以實情,你們要見我爹,究竟是所為何事?”
元慶道:“東宮周圍遍佈眼線,此地不宜說話,進去了臣自會對殿下與皇嗣說明。”李成器急道:“不!你不說清楚,我不能帶你進去!我不能遺危君父!”元慶深深望了他一眼道:“臣對高皇帝之心,可鑑日月。臣此來正是為了救皇嗣與殿下,殿下若不信臣,現在便可回頭。”他又一躬身,竟是徑直往東宮走去。
李成器將李昭德、綏子、阿史那元慶、白澗府、北風其涼在心中一碰,腦中嗡一聲響,一個念頭模模糊糊爬上來,卻是不敢相信。眼見元慶的背影如山如嶽,心中一陣急痛,此時箭已離弦,他無法回頭了,只得咬咬牙跟了上去。
李旦靜靜趺坐在蒲團上,室內並未點燈,只佛前的香爐從鏤空的銀罩中發出一點點微弱的光亮,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他早就以為這一點冥香當盡,靜靜地等,靜靜地,等了這許久,等他的世界沉入純粹的黑暗中去,那一點微光卻仍是固執地閃動。便如一顆不死的人心,無論如何拼命壓制,如何風欺雪壓,總是斷不了牽絆、思念、執著。這便是佛家所說的貪嗔痴戀恨,愛別離與求不得。
豆盧妃提著裙裾,輕輕地走進來,嘆息一聲,走到佛像前,拿淨瓶往手心裡傾了些水,這才揭開香盒的蓋子,又取出兩撮香添入,用銅箸將火光撥得亮了些。瑞煙裊裊上升中,是佛祖慈悲的眉目靜望人間,豆盧妃頂禮合十,望了一陣,忽然鼻尖發酸,悄悄用指尖彈落淚珠,回身在李旦身邊跪下道:“殿下,安歇吧。”
李旦道:“你禮佛也有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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