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下老大一個傷口,在傷口周圍根本不會找到變形的肌肉。我對自己的刀有信心。
他躺過的地上是一片暗紅,黃泥沙地的顏色幾乎看不出來。城外有些地方的土就是這顏色,那些紅土地從不長作物。有時大水過後,把整塊高地衝塌了,你路經大地中間的公路,能看到公路邊上的土地剖面,一層一層的紅土、紅沙、紅石頭,仔細看久了,還能看出一些臉孔呀、畜生呀、樹木河流的形狀來。古代傳說裡的火焰山,也就是這德行。外地人一看就來勁了,猛讚歎:唉呀這地方真險惡呀,簡直像另一個世界!
他的血把好好兒的黃泥地變成了火焰山了。這太平安樂的一條市集街,怎麼他一躺就成了惡世界呢?
我雙手捧著那些紅色的黃土,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體上的大洞塞去。我想把他流出來的血都裝回去,然後牢牢封住,不讓他的靈魂再鑽出身體來。他的頭耷拉在我大腿上,脖子朝外拐著,臉上除了紫褐色的血點,還有嗡嗡叫的蒼蠅。
平時蒼蠅在市集裡那些瓜果上徘徊,現在市集沒了,死人多了幾十個,它們就往有腐肉的地兒紮了。我一邊捧著血染的泥土去堵他心口,一邊還得揮手替他趕蒼蠅。
到底辦不到。他的血很遠地蔓延到街道兩旁的溝渠,我收集不了這麼多,卻知道警察和軍隊就快到了。我一個勒庫人,抱著一個雅族人屍體,旁邊扔了一把我族的刀子,這情況,說有多可疑就有多可疑。我想將他背上身,逃到城外去,腿卻軟得站不起來,他的身體把我雙肩譁一下壓垮了。
我肏,你身體怎麼這麼沉呢,你血都流乾了咋還這麼沉哪,你是不是生前往身上攬太多責任,才叫我背也背不起來?你看看你沉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搬的是個人還是條牛了!
他的屍體從我背上滾落,緊閉的雙眼就是不肯看我。我直不起腰來,將臉埋在那個腥臭的大血洞裡嚎啕哭開了。
咱讓你把這兒捂嚴了你沒聽見麼,你怎麼就讓人往這裡捅了呢。我讓你緊緊攢我在心裡,你咋不聽話呀!這下好了,你血也漏光了,咱們的甚麼也都不剩了。我肏,你哪兒不好讓人捅,偏把我住的地兒捅壞了,我以後上哪兒住去呀我!
我想把自己也塞進那血洞裡去,我真怕他這樣就忘了我了。我抽抽噎噎,話也說不清,只是一逕兒罵著他:我心裡也讓你落腳了,你倒把我趕出來了,你倒讓人把一顆心捅破了。
我真覺著自己再沒處安身,只要他睜眼瞧一瞧我,我就不會這麼慌,可是他不願。我好像站在了大水衝過的野地裡,一道一道的水印橫七豎八,猛一看以為是幾十頭野獸在上面交叉奔過,把人能走的路都踏沒了。在真正被洪水衝過的地裡,我其實是不怕的,因為還有太陽指路,可是他這樣一動不動,太陽已經永遠落了下去,再也不會升起來了。
他胸口的血塊被我的眼淚就這麼淘洗了一把,卻不融化。
22、第八章(2)
當我哭乾了眼淚、嗓子也像要裂開的時候,我叼著自己的刀,站起身來大踏步離開。背後,他心口的大洞還在那兒向著天,任由馬路上的飛塵落進去。警車的號笛響徹街頭,他很快就要被抬走,和醫院裡的其他雅族人屍體排列在一起。從此,他只是其中一個在動亂裡死去的雅族人。警察會找到他的身份證,如果他們有心,會查到他的戶籍,知道他曾經在這兒住過很久,曾經和勒庫人一同放羊牧馬,知道他曾短暫地去了沿海,又在動亂爆發後趕搭火車回來。
只是他們再怎麼查,也查不到他和我在山頭一年一年留下的歌聲,查不到我倆拉著手賓士過多長的路,查不到咱倆響遍了勒庫山城的大笑,還有草原帳房裡壓低的喘息。
我一步步走,小坦的血味充滿我嘴裡,燻得我頭腦發暈。我把刀子咬得很緊,因為這仇報不了。不,勒庫人沒有報不了的仇,這仇是不能報,戳他一刀的是我的族人,也是我兄弟。他是雅族人,在動亂的節骨眼撞到咱們勒庫族的地盤,就是活該遭殃。我想起自己在這裡用皮帶抽打過的那個雅族青年,他讓我族人用石頭打破了頭蓋。我不知道那青年心裡是不是也住
著一個人,他死了以後,那住在心裡的一個人又該去哪裡容身。
我忘了我的刀是兩面開鋒,又或者我是故意忘記。我的舌頭和口腔讓它割出了一道口子,卻不怎麼疼。這是我用血還他的血,我兄弟下的手該由我來還。是我勒庫族的兄弟捅了我雅族的兄弟,兩頭都親,既然不能往兄弟身上報仇,那報在我身上也行。
怎樣都行,讓我受一場苦我才能平靜。小坦讓人在胸口剜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