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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滄水的一切從我眼前飛逝而過。
我接他下船的夜晚。
他第一次帶我執行任務時候的從容。
在夜總會舞池裡看到他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
將我從牟青芳的地盤救下,細心照顧的時候。
在小年夜包的那盤餃子。
筆下龍飛鳳舞的委員長的詩詞對聯。
……
我多想衝過去,掀開那白布,再看他最後一眼,再瞧瞧那雙讓我神魂顛倒的眼睛,再叫他一聲組長,再多幫他做一件事。死亡原來如此可怕,他剛離開,我便已經飢渴的想念,那種想念的痛楚,猶如針軋般的束縛著我的思維。
我只動了一下,方一默已經攀上了我的肩膀。
“你不能去。”方一默用那種脆弱的哽咽的聲音站在我身後,堅定地說,“你現在不能過去。無論是誰殺了他,你現在過去,就一定會上黑名單,這不值得。”
我沒敢去看他的臉。
我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我也害怕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失魂落魄的自己。
這次爆炸多少個特務被吸引過來,日本人的、軍統的、中統的、共產國際的……
我知道我不能過去。
我的腦子清楚的告訴我自己不能衝上去。
我只能站在半公里外,眼睜睜的看著陳滄水的屍體被放上卡車,被巡捕房的警察運走而不能前進一步。
原來這半公里,竟是生和死的距離。
禁射區(35…37)赤裸受刑
36 日本鬼子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
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上海租界被日軍強行佔領,英法租界形同虛設。
我已接到了通知,要求緊急轉移。收拾東西的時候,忍不住習慣抬頭去看對面樓上的屋子。那屋子黑黑暗暗,沒有燈光,需要過去很久的時間,我才能想起陳滄水已經死了。
我將他的檔案收拾在行李中,想著以後的日子若有機會,定要仔細翻閱,他的過往和逝世都存在著太多疑點,總要查一查才行。
將他的檔案收好,心緒竟然再無法安定下來,想了一會兒,便拿上工具,下樓去了對面的四樓。
我記得當時就是一個夜晚,我將陳滄水帶至這間屋子,如今場景依然相似,陳滄水卻已經不在。
將門鎖輕輕敲開,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便閃身進去,慢慢地鎖好,回頭四下打量:桌子上還擺著一本攤開的讀物,書籤夾在中間。晾在窗臺上的衣物都已經幹了,卻沒有人收取。進門的鞋櫃上擺著幾封信,全都沒有拆開……一切都昭示著主人似乎剛剛離去很快便要歸來。
頓時覺得鼻子酸澀,我連忙移開視線,抬頭就看到了放在窗臺上的兩盆花,遂想起當初他站在視窗,細細收拾兩盆花的時候。那溫柔的眉目,永不會忘記。掂量了一下花盆的分量,並不算重,我將兩盆花抱起來,打算拿回我那邊,挪動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花盆應該在窗臺放了許久,拿起來後,外面一圈泥印非常明顯,裡面出水孔的位置卻沒有留下很明顯的泥印。
將君子蘭的花盆翻過來,便看到花盆的出水孔被一團油紙包塞住,裡面似乎有東西,另一盆野茉莉下面,也是同樣的情況。回了我的住處後,我將花盆掏空,從底下拿出兩個油紙包,拆開來,是兩個小信封。上面寫著兩個人的名字。
一封是方一默。
另外一封是我。
我萬萬沒有想到,陳滄水竟然會寫信給我,心裡一難受,眼角竟然溼了起來,捏著那封信半天,卻不敢開啟。將那信和方一默的信重新包好,重新放入花盆下,我想著這兩日離開上海之前,抽空找方一默一起閱讀。
剛把東西放回原處,便聽見敲門聲,我連忙將花盆擺上陽臺,才去開門:“誰?”
“是我,沈哥,楊子。”
我放下心,給他開門:“怎麼了?這麼晚有事兒?”
他正氣喘吁吁:“局座給我打電話,讓我找你,趕緊去小沙同路。”小沙同路距離我住的地方不算遠,離日戰區也非常近。
局長不會無緣無故喊我過去,我就問他:“局長沒說怎麼了嗎?”
“沒有!”楊子與平常無異,一臉抱怨,“我正睡得香,被他一通電話叫醒,半夜也沒公共汽車,一路小跑過來的。他只說事關重大,到了再說。”
我去拿了外套,關了門,對他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