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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聽差見不是路,趕緊上去勸著求著把他駕開,嘴裡只說:「宋大哥,你是有氣量的人。小李得罪你,開導兩耳光就成了,他小身板能禁得住你這山東拳頭?你歇歇氣,他做錯什麼,我們幫你罵他。」
小李兩頰已經腫起指頭高,鼻血流到嘴角邊,十分狼狽,因見眾人攔著宋壬,膽子便大了,伸著脖子叫屈,「總長和宣副官生氣,你打我幹什麼?我一個拿工錢吃飯的,總長要問宣副官說過什麼,我能不說?你拳頭硬,怎麼不打總長去?在我面前抽黑腿,耍威風,算他娘個俅!」
宋壬大眼一瞪,又掄拳頭,眾人忙忙攔住了,對小李說:「你就少說兩句吧,討打呢。」
好說歹說一陣,宋壬才放下拳頭,悻悻去了。
剩下小李罵罵咧咧,一瘸一拐收拾了地上的碎碗竹筷,自嘆倒黴。
第五章
宣懷風在書房外受了一場氣,話出自他口,入了白雪嵐的心耳神意,被白雪嵐借來,夾三帶四痛罵一番,竟是隻字不能反駁。
只能轉身離開。
匆匆走了一陣,停下一看,波光粼粼,綠葉如盤,原來又回到了荷花池旁,悵然若失。
他便挑了一塊圓石坐下,瞧著小魚兒在荷葉下躲著日頭輕巧游來游去,一時看得痴了,怔怔坐了有二十分鐘,忽然聽見人聲,猛地一驚,回過頭去。
原來是兩個護兵巡邏,正打後面石子路上經過,不知聊什麼,正說得高興,也沒對池塘邊坐著的人多加註意,揹著長槍就過去了。
宣懷風這又覺得自己犯了傻氣。
他主動求和,自問已經讓了三分,既然白雪嵐不承這個情,斷然回絕,那就是白雪嵐的選擇了。
何必白雪嵐斷了這根風箏線,自己倒要哀哀切切,做失敗者可笑之態?
只可恨這個人,既然打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主意,為什麼又做那特務的工作,去探問自己說過的片言隻語,還通通記恨著,一字不漏當槍子兒一樣打回來?
好。
不是讓我自由地樂嗎?
那我就自由地樂。
你要不來往,索性就徹底地不來往!
宣懷風眼底燃著火花。
如此一想,頓時內心的虛弱感去了大半,因篤定要對著幹,反而找到目標似的振奮起來。
他站起來,彷佛要記錄下這個下大決心的時刻,舉起手腕來撩袖子。
便是一愣。
手腕上空空如也,不見了那塊白雪嵐送的鑲鑽金錶的蹤影。
宣懷風愕然著,把五指在手腕上摸了摸,像不敢確定它真的不見了,「哪裡去了?哪裡去了?」
忙忙地翻口袋,在身上摸索,找了一通,仍是找不到,急出一身大汗。
站著苦思了好一會,才忽然想起今天去姊姊家裡,洗手時曾脫下放在木架子上。
怎麼就偏偏把這個忘了?
他一邊懊悔,一邊又覺得自己不該懊悔,心裡倔強地說,這表是白雪嵐送來表白愛情的,如今愛情煙消雲散,還留著表幹什麼?也許它丟了,正是一個冥冥中的註定。
恨恨地坐回圓石上,握拳壓著膝蓋。
但他這分倔強又能堅持多久呢?
內心徒勞的掙扎,若沒有一個觀眾,大抵是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的。
不到一會,他在那股辜負了什麼似的不安中又站了起來。
縱使很不服氣,還是匆匆地朝著電話間的方向去。
到了電話間,撥通年宅電話,門房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很恭敬地說:「宣少爺,您稍等,我給您請太太來接電話。」
宣懷風忙說:「不不,別打攪姊姊,找張媽就好。」
門房說:「那好,我給您叫她過來。」
張媽見姑爺小姐用電話的次數多了,自己被人叫接電話,那還是頭一遭,倒很新鮮緊張,過來先把手在圍裙上再三擦乾淨了,拿起沉甸甸的話筒,還生恐抓壞了這洋玩意,用兩根手指顫巍巍地捏緊了,對著它問:「是小少爺?」
宣懷風說:「張媽,是我。」
張媽便長長地哎了一聲。
宣懷風說:「我有一件事。今天去姊姊那裡,你不是給我端水洗手嗎?有一個手錶,我好像落下了。你有沒有瞧見?」
張媽說:「什麼手錶?我怎麼沒瞧見?」
宣懷風一聽沒瞧見,便有些焦急,按捺著說:「我記得就脫了放在擱臉盆的木架子上,你真沒瞧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