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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記得那日自己和這群人又一起等了多久,才最終迎來被縛了雙手粗暴架下車門的父親。那張昔日總對自己掛滿溫存的臉上此刻是傷痕累累的狼狽,但更使他震驚的還是隨後從車內施施然邁出的人。
“爸爸……”先是下意識的去喊父親,隨後又不知所措的抬眼看那個眉骨上有一道淺淡疤痕的英俊男人微笑著向自己走來,猶豫又怯意的開口:“權叔叔……?”
男人卻沒什麼過多反應,只輕拍了拍他的頭,隨後一個眼色命令手下將寧崝押到懸崖邊,冷風危險的繃直了他灰敗的衣袂,本就腳步踉蹌的男人被一推之下似乎隨時都會失足墜落。
“……爸爸!”他彷彿終於驚覺了眼前這一幕究竟意味著什麼,忽然爆發的蠻力幾乎讓身後的人抓他不住。這時候,姓權的男人穩穩伸出手來輕易攔住他前進的路線。
“……那邊太危險了,子樾。”他說著,頗有分量的按著他的肩,唇邊竟還掛著絲平靜的笑容。“聽話,就待在這裡。站在我身邊。”
“不!”他堅定的回他一個字,並未放棄掙扎地緊緊咬牙,努力壓抑著話語中劇烈的情緒波動,一字一頓。“……把我爸爸放開,我就站著不動。”
男人聞言露出頭疼又縱容的表情,“真是……你們父子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啊。”故作為難的嘆一口氣,那若隱若現的笑容又重新浮現在他臉上。
“好吧。”他鬆開了手,笑得雲淡風輕。“如果——如果你願意代替你爸爸從那裡跳下去,我就放了他。如何?”
他還在怔忪,那崖邊的人卻終於再也按捺不住蝕骨的憤怒,厲喝出聲:“權兒四——你他媽不是人!!!”
男人充耳不聞的微笑,依舊極有耐心的低頭盯著他慌亂猶疑的雙眼。那尚屬於一個幼童的黝黑瞳仁,還是清澈見底的。
那裡面現在,正清清楚楚寫著恐懼。
多年以後,他已經不能把自己當時沉默呆愣的反應簡單歸結為孩子天性的恐懼,而是逃避,退縮,和徹頭徹尾的懦弱。
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即便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那個冷酷的男人都不會就此放過父親,但那註定將成為他心裡的一個死結。罪惡感這東西,並不是光憑歲月稀釋就能自動消弭的。
先是父親,再是戀人。他相當於親手送了他們的命。
那個男人就是要讓他對此深信不疑。
是他,而不是他,將自己身邊最為珍惜的人一個一個地,親手抹殺。
可是,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年幼的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那個平日動輒便會上門拜訪的風趣親切的叔叔,那個總喜歡把他舉高架在肩膀上招搖過市的叔叔,那個在和父親交談時會露出信任眼神微笑著的叔叔,為什麼要做的這麼狠這麼絕。
他給出了史上最為殘忍的選擇題,眼睜睜看著父親為了兒子的平安決然從崖邊躍下,看著那個一年年迅速成長著、卻變得越來越沉默的少年迫於罪責晝夜不息的折磨從此再也沒有了笑顏。
父親在每個人心中都是怎樣的存在呢。
他那時還太小,還不會為那種被血緣緊密相聯的感情做一個完整的定義。
他只知道父親並不是一個擅於表露自己感情的人,總是行動比言語快而且多。常常夜不歸宿也好,由於事務繁忙總是來去匆匆也好,儘管家於他而言用“旅館”來定義或許會更準確些,但對兒子的愛,從沒因此而減少半分。
清晨離家前勢必要輕吻他的額頭,不論多晚歸來後也不忘檢查被他蹬開的被角。閒暇時候就算是工作日也要帶他出門瘋玩,多貴多珍稀的東西都不吝惜的買來滿足他哪怕只三分鐘的心血來潮。
這樣不善言辭卻無法更溫柔的父親。總喜歡回眸對他安靜淺笑擎著手等他來牽的父親。
不論何時他都可以為了他而去死,但他卻不能。
為人父母的愛究竟有多偉大,他比所有同齡人都要早、都要深的體會了,卻是觸目驚心。
那日他傻傻望著空空蕩蕩的懸崖,知道那熟悉的身影在方才驚鴻一掠後,再也不會出現了。再也沒有那樣一個人慈愛的回首來望他,向後微擎著手等被落下的他追上來牽。
這回他先一步走了,他再也追不上那匆匆的腳步。
崖邊空餘風聲淒涼迴盪,百轉千回盡訴罹斷腸。……
雙膝無力的跪上荒蕪土地,他垂著頭良久分毫未動,卻終於沒有哭。
一切都還遠沒有結束,他有什麼資格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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