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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不理他,只是說道:“藍河,上一次送你回藍溪閣時,我說了個故事。這一次換你送我,我再說一個給你聽罷。”
“曾經有戶人家,生了個雙胞胎兄弟出來。也不知是遭了甚麼業障,反正做哥哥的一點兒也不喜歡女子,天生便只喜歡男人。打小被送去習武,倒不覺得甚麼,一十四歲,被家中叫回來商議婚姻時,才發覺這一回事;自此只託在外頭,再也沒有回去過。一十五歲裡,遇到了第一個真心歡喜的人,卻被師長髮覺,逐出派門。江湖裡摸爬滾打,好歹事做盡,終於似了人樣;到得一十八歲,江湖之上俠名鵲起,卻又被人逮著話柄,師門清戶,命途參差;千差萬錯之間,與心愛之人生死參商,魂夢難同。十九歲時,又因性癖而為人不齒,因而入了嘉世,再不問世事,只鑽研武功;及至二十三歲,三度問鼎武林,無人能敵,人稱鬥神。二十五歲,蕭山之上論劍奪魁,按教中規矩,繼任教主一職;二十七歲時,心神離合,走火入魔,武功不得再進一步;堪堪活到二十八歲,教眾異心,上下分離,身為一教之主,坐擁封神之稱,竟被排異架空,性命朝夕不保,可嘆可笑。一時間茫然四顧,才發覺縱使榮耀加身,武功蓋世,看似瀟灑萬分,然而窮途末路之時、天地之間竟沒有可去之處;這二十來年身邊人來去多少,有人要與他生死相搏,有人願為他死而後已,有人更邀他同生共死,有人爭為他你死我活。可再沒有一人,能與他同衾同枕,同魂同夢。
“十年須臾,人無再少,這一番來,其實原不打算走。誰料偏在那煙波影裡聽一聲喚,孤葉舟中便多載一人。起初是貪那少年俊採,生了幾分調笑之心,誰料日後糾葛過多,竟漸不能捨。見他武功尋常,卻不料看顧同門,迴護閣中,能力之間,盡得周全;道他資質平庸,卻受人信賴,顧人之託,言出必行。說他性情天真罷,是非善惡,從不人云亦云,心中自有丘壑;乍看優柔寡淡之人,偏生傲骨,難得輕言放棄,更莫提後悔回頭。怕鬼,卻不怕刀山火海百丈崖;解佛,偏不解紅塵俗世兩痴心。不知不覺便放不下他,恨不能討他開心,逗他開懷,怕他落淚;卻又恐自己時日無多,若情濃時,徒增傷感。可又是這一位,竟硬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硬生生將一具白骨,從那劫海剎塵之間拖曳而出,將那行將就木之人,救得活轉。
“十年心魔,輕易破了,十年異夢,終被喚醒。可重活來時其實怕得緊,這多一人的路,太久沒走過;問他怕否,卻是問自己。其實是自己先怕了,仗著年長見識,以為推脫乾淨,兩兩都好,總比日後受傷更兼後悔來得便宜。”
他攤了攤手,插口說道:“你看,翻來覆去,不過是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都是一樣的罷。”
有悶雷響過,落幾滴淅瀝山雨。藍河再忍不住,低聲問道:“那這一位主人翁,到底喜不喜歡那少年人呢?”
葉修微微一笑,反問道:“那主人翁若是真心實意喜歡少年人時,他可敢同他一起,哪怕是遭人詬病,落人話柄,也不回頭?”
暴雨驟起。耳畔枝葉載水,打出一片清脆響聲;藍河住了腳,葉修往前走得幾步,轉身站到他前頭,用千機傘尖,往被雨打鬆了的泥地上淺淺劃了一線。
“他從不缺與他同死之人,也不缺與他同床之人,更不缺棄他而去之人。他只要不願令他獨活之人。他曾以為找到了,世人都將他置之死地,唯有那少年撥開白骨,令他逃出生天。”
“生死一線都走過,而現在,這兩人便只隔著一條人劃的線。”
“眼下,那膽小的已經退了一步。若少年也退一步也好,那便是海闊天空,山長水遠,再也不見。但若他跨得過來……”他淡淡一笑,“那便今生今世,都逃不出魔頭的手掌心了。”
藍河呻吟了一聲,瞧了瞧那線,終於抬起頭,直視葉修的雙眼。雨水打溼彼此的面頰,摹繪出各自的狼狽不堪。燈籠的火光在雨中掙扎了片刻,終於還是熄了;藍河沒去理它,即便臉紅透了,誰也看不見。
“等等、等等……”他有些磕巴地在漆黑中開口,“我……我有些事要說。”
“……我不會離開藍溪閣。我到死都是藍溪閣的弟子,即便內力化了乾淨,即便與你……分說不清,也不會和師門翻臉,做出任何對師門不利之事。”
藍河頓了頓,沒聽見反駁,終於又鼓起莫大勇氣繼續開口道:
“我不是……蘇沐秋。我沒法和你縱橫天下問鼎江湖,甚至不能與你刀光劍影快意恩仇……我沒甚麼特別,更沒甚麼本領,萬千人裡有萬千個,就只是……藍河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