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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掛著。現在只剩高悅的那列,孤零零散亂地在足夠大的空間裡攤著。高悅仔細找,似乎看路德是不是拉下幾件破衣服、破襪子。一件都沒有。
高悅注意到喝水杯空了。他不喝咖啡或茶,一直保持國內的習慣,沒有礦泉水的時候喜歡把自來水燒開再晾涼。路德在美國長大,直接喝自來水。他過問高悅這個“老土”習慣不止一次。反正路德很少進廚房,高悅就悄悄燒水、不跟他說。高悅昏沉沉的,四肢無力,想:生活要繼續,口乾了要喝水,而喝水的那些步驟跟世界上其他的事情無關,無論如何都要幹。
那天晚上,天慢慢黑下來。高悅在冷清的公寓裡一個人燒水,彎腰把水壺從櫃子裡拿出來。
他忽然想到,以後、一輩子、到死,也許永遠再不用偷偷摸摸燒水,一下子悲從中來,而這個悲傷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他四顧無助,終於開始哭泣。他放開水壺,靠著案臺坐在地板上,一開始是默默流淚,很快變成放肆的嚎啕大哭、委屈得眼淚嘩嘩流那種哇哇大哭。
他邊哭邊想:我在中國長大,本來自由自在,忽然跑來萬里之外,和路德認識、交往,喜歡他的身體、喜歡他這個人。然後突然分開,這個過程真是奇怪。
他又想:如果路德還在屋裡,一定會來安慰。可是現在自己是一個人,哭給誰聽?哭死他也不知道。他試圖回憶不相干的事情,回憶大麥、劉帥、白喜喜、老薑、齊飛,可是每次思路都準確地回到路德。高悅哽咽地喊起來。他意識到在家不用說英文了,拿中文無意識地大聲喊:“啊、啊”。聲音在空闊的房間裡很響,沒有迴音。
許久,高悅漸漸止住哭聲。他心裡對自己說:高悅,你是個男子漢,要堅強。
他洗臉、擦乾眼淚,坐在沙發上木然地看電視,電視裡演的什麼一點都不知道。他想:幾年前的那個晚上,自己根本不應該去酒吧,不該認識路德。他又想:自己的Gaydar根本不應該那麼好,接近人的花樣根本不應該那麼多。如果只是在遠處看著路德暗戀,頂多是膚淺的鬱悶,根本不會有現在的全身心痛苦。所謂接近人、偷心的技術,根本是毒藥、是惡習,需要戒除。靠好的技術偷來的感情,一定會在將來某個地方出錯,以十倍的力量報復回來。
他想到路德,心裡悶得簡直不能呼吸,忍不住又悶在沙發裡大聲“啊”地叫起來。他想:路德真殘忍,給予自己最大的幸福,然後忽然剝奪。他很奇怪: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高悅強迫自己想別的東西,分心。但是他作不到。他想到齊飛,當年他和齊飛分手時也很惆悵,但是那個滋味跟現在沒法比。他想理智地比較齊飛和路德:路德怎麼了,會讓自己這樣?他找不到答案。
他納悶:自己難道不是狼嗎?不是很多年前就成長為公狼了嗎?難道自己不是主動地獵食嗎?原來狼受了傷,也會很疼。
次日
高悅那一夜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好象被人硬切去一塊,空落落的,越躺越難受。他爬起來上網,去最無聊的網頁看最無聊的笑話,不能看長笑話,因為他的精神不能集中超過十秒。而且不能看戀愛笑話,怕受刺激。他覺得自己累了,就躺會,睡不著再起來。他在斗室裡轉圈、來回折騰,把桌子、椅子弄得碰碰響,反正不會吵到別人。
凌晨,他終於迷糊了一會,沒有深睡,心裡一直在盤算著什麼,但是什麼都記不住。
到了黎明,忽然公寓的大門一響,有人開門進來,還有把沉重的行李箱扔在地上的響聲。高悅猛地從床上坐起,愣了幾秒,簡直不能相信,心臟劇烈地跳動、好像要蹦出喉嚨。他大喊:“路德,是你嗎,你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
他跑出臥室。黑暗的公寓裡沒有任何其他人,大門關得好好的。高悅大喊:“路德,是你回來了嗎”?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響。他發瘋一樣開燈,把公寓每個房間照得透亮,連廁所裡都找了一遍,還開門到外面走廊、電梯裡看。
沒有人。黎明時分,整個公寓樓、整個城市都安靜地沉睡。走廊裡的燈靜靜地、無知地亮著。
高悅愣愣地站在公寓門口,想:這大概就是幻聽。他想起來:路德已經交還了公寓鑰匙,就是回來也只能敲門。
他頭暈腦脹,卻完全沒有睡意,在沙發上坐著。看著燈火通明、安靜無聲的公寓,想:路德走了,承認現實吧,他不會回來了,他現在正在旅館睡覺呢。以後要過一個人的日子了。
高悅傻子一樣看著窗外的天慢慢大亮,無精打采地起來。平時很溫暖的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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