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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訴苦,於是用毯子蒙了頭,在毯子裡使勁地吹,終於,吹得口乾了,嘎然而止,頭頹然地一偏。
在要睡著的那一瞬突然驚醒了,就再也睡不著。我看著腕上的表,已凌晨兩點。計算著明天上午十點出去工作,還有時間,就爬了起來,摸了衣服穿上,到廚房冰箱裡提了壺喝幾口冷牛奶,摸黑下樓開了門,朝唐人街走去。
路上積水的地方剛剛結了冰,踩上去發出斷裂的輕響。上弦月象被凍住了一樣彎在無雲的天幕,星星隱隱約約地閃閃爍爍。一陣寒風吹來,幾片落葉擦著我的臉掉下去,帶來一點微痛的感覺。唐人街上霓虹燈的招牌和廣告還亮著。街上沒有幾個人,有一兩家小酒家還在營業,裡面的人映在窗簾上影影綽綽的。又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幾聲粵語的罵人聲。永遠遊蕩的印第安人在黑暗的街角晃動著身影,他們無家可歸也不想歸家。我從士巴丹拿街拐到登打士街,在街角停了,看道明銀行櫥窗裡的利率表。又漠然向前走。這座巨大的城市離我非常遙遠,對它我感到疏遠,我無法擺脫那種漂泊旅人的感覺。我深深感到哪怕在這裡再呆更長的時間,也仍然找不到心靈的歸宿,哪怕有朝一日真的發了財,我不會感到幸福。所有的人對我來說都是路人,我成功也好,失敗也好,與他們都沒有關係。他們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好,與我也沒有關係。我內心沒有向社會證明什麼的衝動,錢是我與這個社會的唯一聯絡。這個社會並不需要我,在這裡沒有什麼人需要我,連思文也不需要我,我被遺棄了。
一直走到央街,我看見一些妓女穿著短裙,在等公共汽車的玻璃亭中避風,又有幾個穿著長襪毛大衣在冷風中徘徊,向偶爾駛過的小車招手。我忽然覺得對她們不能罵一句“卑鄙”就總結了一切,她們也挺可憐的。我怕惹麻煩不敢走過去,就往回走。看見銀行區一幢幢一百多層高的大樓在黑夜中通明透亮,想象著自己由於某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忽然成了某幢大樓的老闆,每天進出大樓時,白人小姐畢恭畢敬地拉開大門,我也不望她們一眼,在內心高傲地一笑。到了辦公室不斷有人進來請示,我以一種優雅的從容一個個打發走了。又掏出煙來,秘書小姐馬上給我點著了。我吐著煙霧,靠在安樂椅上,思考著怎麼到中國去投資,尋找自己需要的那一種感覺。正想著眼前一個人影一晃,我嚇了一跳,倒退了一步,原來是個露宿街頭的討乞者,是個印第安人。我摸出一塊錢硬幣塞給他,匆匆走開,在心裡抱怨他打斷了自己的好夢,再往下想也沒有情緒了。又想起自己在這麼冷的天還捨不得花一塊錢坐地鐵去上班,騎車跑那麼遠,於是在冷風中給了自己一個嘲笑。從明天起我不能省這點錢了,我自己也是個人,對人我不能那麼刻薄。在深夜裡我遊蕩了一個多小時,凍得受不了,一路小跑回到那空寂的小屋裡。
第二天去一號店上班,總廚說:“調你去五號店,今天就去。”我說:“是做炒鍋吧?”他說:“去就知道了。到那裡找阿來,他是頭廚,看他怎麼安排你。”我又轉了地鐵到五號店去,找了阿來,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他問我:“你會炒菜?”我說:“我都做了好幾年了,王先生說調我到這裡當炒鍋。”他問:“過來幾年了?”我說:“三年,在紐芬蘭我當了兩年多廚師。”他說:“Yo u are lucky,來三年就當了兩年廚師,當年我從香港過這邊來,餐館裡做了三年還沒摸到鍋邊呢。”又說:“今天我看你做大廚,樓下換衣服。”我在計時器上打了工卡,到地下室換了衣服,又掏出選單飛快地溜了一遍,幸而這幾天每天看了幾眼,也差不多背熟了。又想象著炒菜的動作,手動了幾下。兩個多月沒做,手明顯有點生了。到了五點鐘,訂單從傳真機中不斷出來,生意比一號店要繁忙得多。阿來在後面配菜,我和叫阿長的廚師在前面炒。頭幾份菜阿來看了一下,下面就讓我去了。
這一站就是五個小時不動,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以下略去1000字………)。
四十六
那家小餐館的韓國老闆娘的勤奮令我吃驚。她從上午十點到凌晨一點工作,天天如此。她獨自帶著兩個兒子生活,開這家小店九年來,沒有出去玩過,有很多年都沒去過湖邊了。還是在七年前她因為辦移民的事情離開多倫多到渥太華去過一天。她跟我說這樣的生活沒有意思,非常可怕,好在已經習慣了。又說:“To make money,nochoice。”我本來還閃閃爍爍地想過,有機會了是不是自己辦一家小餐館,聽了這話不敢再去想,在心中承認了自己不是吃這棵菜的蟲。有一次她應付一百零五塊錢給我,卻付了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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