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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不敢出門,怕錯過了通知的電話,最後忍不住打電話去問,已經錄用了其它人。多次失望以後我也不敢再抱希望,甚至在事前就會本能地預想結果一定與自己所希望的相反,沒達到目的正是證實了自己的預想。懷有這樣的想法我就不太焦灼,心平氣和地面對每一次失敗。我漸漸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認定洗碗這份工作是多倫多給我作出的恰當安排,是我在這個社會結構中的位置。在一個憑實力生存的社會里,我的實力僅僅是還有一把子氣力。我服了氣,對某種好的轉機不再抱有幻想。
出乎意料地,我竟小小地走了一次運。
這天中午思文吃飯的時候隨手翻著《星島日報》,翻到一頁說:“這裡招廚師,你去試試。”我吃著飯沒有留意。招廚師的廣告天天有,但有本領的人太多太多,哪又會輪到我。她見我沒有反應,就翻過去了。吃了飯我躺到床上拿了報紙來看,先看了新聞,又翻到招聘那一版看了,思文說:“招人的廣告看了沒有?”我說:“看了,天天都差不多。我技術又不過硬,試也白試。”她說:“不是那一頁,是一家外國人辦的公司,招中國廚師。”我一聽高興了,憑我的手藝,在唐人街餐館做不行,外國人辦的公司也許還能混過去。我翻到廣告,是一家由香港老闆投資,委託外國人辦的中式快餐連鎖店,叫做Ho-Lee-Chow,一下就要招進幾十個人。我鋪開地圖查到地址,就騎車去了。
這是一家送餐公司,沒有餐廳,顧客打電話訂餐,做好了由司機送上門去。公司六家分店前幾天一起開張,正缺人手。接見我的是個姓王的總廚,會說國語,幾家分店的廚務由他總管。他問我申請什麼位子,本書由炫書網提供下載我說:“炒鍋。”他說:“做過幾年?”我說:“才做過四年多,在加拿大做了差不多兩年了,要不現在就試試。”
他說:“相信你了。炒鍋位子沒有了,做油爐你來不來。”我說:“對不起,我想知道油爐多少人工一個鐘呢?”他告訴我是九塊錢,我說:“來。”又說:“不過我做炒鍋比較熟一些,王先生今天一定幫我個忙把我分到炒鍋位子上去。”他說:“以後看機會,我記著點。”我站起來點頭笑著。他指頭點一點示意我坐下,說:“有工作證沒有,這不是唐人街的餐館,打黑工也可以。”我說有工作證,他要我影印一份,又要我把開戶銀行支票帳號也帶來,錢直接付到帳號上去,公司只發一張工資單。他問:“今天能不能做,能做就去換衣服。”我說:“明天來可以嗎?我今天還要到另一家餐廳去把那邊廚師辭了。”他說:“那明天不來就當你不會來了。”走的時候我怯生生問一問:“人工多久發一次?”他說:“每週劃到你的帳號上。”我對他半是點頭半是鞠躬,說:“那我明天到哪家分店?”他說:“先到這裡培訓幾天。就這樣了。”
這麼輕易地,一個月就可以多掙幾百塊錢,我心裡高興透了。出了門我走在馬路上,跳起來向空中撈抓幾把,象是抓到了錢,塞到口袋中去,口裡發出“嘖嘖”的聲音。騎上單車又誇張地想象著自己剛才那副低眉順眼的神態,把那種神態在心中仔細描摹。描得活靈活現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在心裡假裝對自己生了氣說:“你呢,男子漢呢,做了那副樣子羞不羞呢?”於是在心裡對自己擠著眼睛扮著鬼臉笑。笑著笑著忽然就再笑不出來,嘆口氣,嘴蠕動著對自己說:“又裝了一回孫子。”
一年多來我總是在裝孫子,這樣別人看著順眼,在心裡肯定了他自己,想著自己是決定他人命運的人物,也許就給我一份工作。我也想做出不卑不亢的樣子,更想做出很神氣的樣子,可我有求於人底氣不足,想做也不能夠,萬一人家看著你不有點不對眼,機會就完了。我不斷地做出低眉順眼的神態,我要讓人家看著高興,人窮了首先要向錢看,講不起志氣。無論如何,我總算找到了一份還過得去的差使,每小時的收入比紐芬蘭多了一倍呢。這是真的,這是實在的,為了這真的實在的玩藝兒我得委屈了自己。我還不太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這樣輕易地落到自己頭上來,太多的痛苦經驗和失望經歷使我對希望抱著極深的懷疑。也許明天我去了,他說一句“Sorry”,我又完了。我心中計算著如果拿到了這份工作,再想辦法爬到炒鍋位子上去,有更多的收入。為了錢這東西,我得把內心那種倔犟的反抗衝動打下去。想到這是對命運的暫時妥協,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我的心中輕鬆了一點。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裡,倔犟賭氣除了證明自己的不成熟再沒有其它意義。我也想帶著優越的謙虛微笑瀟灑地走幾個來回,可這得有實力。這個我沒有。我心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