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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冒險精神!”她說:“別人的事你膽子倒大。萬一萬一打回來了,歸你負責!”我笑了說:“你倒會找替死鬼。”她說:“那我重寫。”我連忙一拍胸脯說:“負責就負責,這點責也負不起還能叫男子漢!”她笑了說:“別在這裡充,真叫你負你也負不起。”我說:“冒險了,冒險了,就冒了這個險了!”她一跺腳說:“冒了!”又怕自己動搖,馬上給老闆打電話說話了自己的決定。打完電話她額頭上汗都出來了,說:“這一下真的豁出去了,死活也是這一錘!”
這天睡到半夜醒了,聽見思文鼻子一抽一抽在哭。我說:“女同志呀,心裡芝麻大的事也裝不下,怕什麼呢,紅軍萬水千山也過來了,有萬水千山讓你過嗎?”她抽泣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被人追啊追的,跑也跑不動,腿一軟摔在地上就醒來了。我想這兆頭不好,論文會出問題的。”我說:“不會,不會。”她說:“你空口打哇哇,誰聽你的!”她裹了毯子坐起來,窗外微光照見一尊黑影印在牆上,虛虛實實不甚分明。我也起來抱了腿坐著。兩個人在黑暗中說話,聲音空空洞洞的。
她說:“想起心裡好委屈,命運對我這麼不公平。我也沒做那麼多壞事,怎麼就壞事全輪上了,真的懷疑上帝設計好了要害我呢,不然怎麼這樣。”我說:“天下有幾個人說命運對自己很公平呢,也沒看見大家都自殺去。你文憑要到手了,博士獎學金又抓捏在手裡,國內誰不羨慕你,倒委屈了你!人總得有點什麼不自在的地方,不然怎麼叫人呢。不自在了就想想更不自在的那些人,心裡就舒服了。人不做個阿Q,誰活得下去。”她裹了毯子不做聲,似乎被我說動了,又似乎無動於衷。我也裹緊了毯子沉默著。月亮低下來,映在窗上象玻璃框上的一張剪貼,看久了又有些毛茸茸的潮溼。幾顆疏星在天邊若隱若現,象上帝的眼淡漠地窺視人間。風吹動窗簾,在窗影中微微飄動,簾上的墜環碰著金屬窗框偶爾地發出一點清脆的細響,在黑暗中徐徐漾開。寂靜中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聲,我感到了周身的血在湧流,只要劃破面板就可以聽到那隆隆的悶響。我知道自己在時間裡沉默,它正迅速離我而去。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泛出一點白色。我醒悟似地說:“睡吧,總會有辦法。”思文木然地毫無反應。我推她一下,她木偶似地倒下去,裹緊了毯子睡去。
回到龍-88我天天打電話給思文,問她論文寄出去沒有。她說:“還沒呢,我天天催老闆,他要想好找誰,比我還謹慎。”我說:“差一個月多倫多大學就要註冊了。”她說:“我比你還急些!這件事出來以後我沒睡過一次好覺,又不敢告訴別人。每天就是一把尖刀在自己心頭割。”
論文終於寄到渥太華去了。思文象熱鍋上的螞蟻,一刻也不能安寧。她明顯地憔悴了。
三十八
舒明明寄信到龍-88,要我跟她打個長途電話。信上說:“如果你不打這個電話,我們的聯絡就斷了,如果你捨不得那點要命的錢,我可以給你出。”這個電話我不能在家裡打,帳單一來,思文就會明白一切。我跟葛老闆說用他的電話往家裡打個國際長途,帳單來了就從週薪里扣除。我算好星期天凌晨是國內的週末下午,星期六收工以後就沒有睡,靠著床頭等著。這件事怎麼辦,我沒有最後的主意。就這樣潦倒地一事無成回國去,我不甘心。在最後的關頭,現實的考慮終究戰勝了浪漫的懷想。從凌晨兩點到四點,我撥了二十多次,才接通到她家裡。我跟她通話有十幾分鍾,放下電話我竟想不起這十幾分鍾都講了些什麼。十多天後又收到她的來信說,一個人不可能作這樣希望渺茫的等待,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既然我不能給她希望,就不要再去打擾她的平靜。捏著信站在窗前,似乎失去了什麼,似乎鬆了一口氣,似乎又是一種毫無內容的空洞的沉重。我想明白這種沉重的確定意義卻又枉然,人有時候也會對自己感到陌生。我慢慢把信撕碎攤在手心,從窗戶裡伸出去,看著那碎紙一片片隨風飄逝,明白了這是一段生之經歷的最後結局。
在那幾個星期思文的眼睛失神地深陷下去,臉色蠟黃沒有了光澤。有時她對著鏡子凝視自己的面容長久地默然無語,顯出一種哲人似的深沉悲憫的思索。嘴唇間或沉默地蠕動,象在細細咀嚼著生命的感受。這讓人想到敏感的靈魂總是被痛苦永恆地覆蓋,在苦難的煉獄中掙扎不起,至死方休。我在一旁看了心驚膽顫,故意弄出一些大的響動,想使她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我說:“思文,你這個聰明人,怎麼犯了傻,折磨自己!過幾天論文就寄回來了。”她轉臉望了我目光呆滯毫無表情。我說:“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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